志強看法不同:「人老了總會辭世。」
「家真兩個兄弟…」
「人生總有意外。」
周阿姨說:「找你們看來,一切稀疏平常。」
志明答:「那又不是,但生命本無常,短短一聲,充滿悲憤怒氣,失望難免。」
「噢喲,老莊意味。」
「家真反而輕鬆了,他不用再同時扮演三兄弟角色,今日開始,他做回自己即可。」
「許太太也好,她那樣想念家華,今日可與他團聚。」
周阿姨忽然問:「你猜他們母子見面,是小時候還是今日模樣?」
志強想一想:「肯定是今日模樣,那樣家華哥可以照顧兩老。」
在許宅,家真也問:「你猜母親見了家華家英,他們是否還替模樣?」
昆生想一想,「最好家華十五,家英十歲,那是媽媽最開心時刻。」
家真唏噓,「他們都去了,留我一人幹什麼?」
「你還得照顧我們母子。」
「昆生你是一直照顧我才真。」
「我有嗎。」語氣意外地略帶辛酸。
她比他大,婚前已經明白可能需要遷就,結果情況比想像中好得多。
昆生記得第一次遇見家真,竟在一個那樣突兀的地方。
親友們都喜歡問:「賢伉儷在何處邂逅?」
昆生請他們猜。
猜到第一百次還未中,連潛水艇,飛機,電梯,酒窖…都提到,全猜不中。
她記得他混身戰慄,臉色金紙,鼓起無比勇氣控制傷悲恐懼來辨認親人。
其他親友全沒到。
終於,他崩潰下來,倒在地上抽搐,事情可大可小,祝昆生見過一個病人從此失常。
她立刻負起做醫生的責任。
當時她心中想:可憐的靈魂。
她願意照顧他一世。
她父母曾說:「同公公婆婆一起住,日子不好過。」
昆生點頭,「可是,我與家真很少在家,我倆每週工作一百小時。」
「他們很靜,都有心事,不願開啟話盒子。」
「祝你幸運,昆生。」
這麼長一段日子,她第一次地聽見家真表示感激。
她說:「許久沒回孃家,我回吉隆坡走一趟,佳兒與我同往。」
「我陪你們。」
「你會無聊,你與周氏兄弟都離不開實驗室。」
「你去多久,誰來料理我生活起居?」
昆生好笑,「你自己。」
家真坐下想了一會,「對,你也是人家女兒,我把你摘了過來承擔孝敬許家老人責任,辛苦了這許多年,是該放你回家見父母了。」
佳兒扮大人老氣橫秋向父親打聽:「吉隆坡是什麼樣的地方?」
「你可要做資料蒐集?回來返學校可作報告,來,翻開世界大地圖,讓我告訴亞洲在何處,又距離加州多少哩,經緯度如何,時差若干,氣候有什麼分別…」
昆生笑著接上去:「跟著,寫一篇論文。」
「請每日同我聯絡。」
「我懂的。」
他們母子啟程探親,保姆放假。
一抵步就有照片傳真過來,外婆外公年輕力壯,且神情愉快,昆生與佳兒都裂開嘴笑,四周是表兄弟姐妹諸位親人,呵,這才是一個正常家庭,家真辛酸。
半夜口渴,叫昆生:「水,水。」
猛地想起,昆生在半個地球以外。
他走向廚房,經過書房,聽見碎碎的華爾茲音樂。又脫口問:「爸,是你,你回來了?」
原來是他睡前忘記熄掉收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