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彰回過神來,朝著鍾離冰挑了挑眉毛。
鍾離冰看著那直直插在草人眉心的木劍,力道倒是不大,但插得也是極穩。她吐了吐舌頭道:“舅母好功夫。”
林瀟抱著雙臂走到鍾離冰面前。如今鍾離冰是豆蔻年華,身量已與林瀟差不多,看著已不是個小孩子了。前一日還不覺,現下面對面站著,林瀟才覺鍾離冰已是這樣高了。林瀟自小習武,鍾離冰十歲的時候林瀟能夠單手將她提起來,現下已是不能了。
忽聞耳邊風聲,鍾離冰轉頭看去,只見一枚石子正中那草人的膻中穴,再回過頭看林瀟,手指微動,已放在身側,出手之快儼然可與當年的林茉不相上下。
林茉是林瀟的母親,十八年前她與鍾離拓炎一同死在了刑場上。一代大俠鍾離拓炎便是死在林茉的箭下,而林茉則是用蘸了見血封喉劇毒的髮簪挑破了自己的面板。到最後不知她是中毒而死還是被亂箭射中失血過多而死。林茉的暗器功夫可說已達爐火純青,比之她的父親林亞雷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林瀟的暗器原未曾達到這般境界,也是她後來勤加練習,未曾荒廢了。
林瀟道:“小阿逆總還欠著些火候,我若是再多指點你幾招,你爹會不會不高興?”
“怎會?”鍾離冰嫣然一笑,“能得舅母指點是最好不過得,我爹對此一向都很是樂意的。”
“也對,你爹便是如此,他自己便會許多家的功夫,可也沒見你爺爺有何不樂意的。過來,我告訴你……”
鍾離冰依言再上前幾步,林瀟話音未落,便又是一粒石子出手。而這一次鍾離冰沒有即刻回頭看過去,而是緊盯著林瀟的手指。
“這一次……打的可是肩井穴嗎?”
“你回頭看看便是了。”林瀟指了指那草人。
水彰皺著眉頭看著那草人,鍾離冰也回過頭去,她猜的倒是沒錯,打的的確是肩井穴。鍾離冰回憶著道:“肩井穴位於大椎穴與肩峰連線三中點,肩部最高處。屬於足少陽膽經,系手少陽、足少陽、足陽明與陽維脈之會。擊中後,半身麻木。”
水彰喃喃道:“臨敵不打肩井穴,臨敵不打肩井穴……”
鍾離冰不解問道:“為何不打肩井穴?”
林瀟道:“打此穴道不過是半身麻木而已,臨敵之時你若存了這仁慈之心,人家可未必存有仁慈之心。你們的武功都是尚弱,當然要打死穴,我便是這樣教彰兒的。不過,此話還是要說開。我若是與人交手,若是不想置人於死地是不打死穴的,內勁太大,即刻便能致死。若是你爹則不同了,他便隨意,因為他的內力自可收放自如。”
鍾離冰點頭道:“阿逆受教了,不過這並非舅母今日要教給我的,是麼?”
林瀟讚許地笑了笑道:“自然不是。我是想你記得,你根本來不及用眼睛看旁人暗器出手的方向,閉上眼睛,你會看到許多你看不到的東西。”
鍾離冰緩緩閉上了眼睛,豎起了耳朵。回想當初,她四五歲的時候,騎在父親的脖子上,看二叔在百步之外輕鬆射中靶心,引來周遭人們一陣叫好。後來回了中土,父親狡黠地一笑,告訴她,二叔那根本就不算什麼,然後父親用一塊黑布蒙上了眼睛,用一支沒有箭鏃的箭在百步之外一箭射下了母親頭上的白玉簪。後來父親說二叔是大汗,是不可以隨便在他面前出風頭的。
鍾離冰知道,父親即使目不能視物,也能看得見一切。
水彰也閉上了眼睛。
微風從面頰旁吹過,拂著樹葉,拂著屋簷上的鈴鐺叮咚作響。春日裡的鳥語格外動聽些。
剎那間,一聲烏鴉的鳴叫劃過長空,才只一瞬便戛然而止。鍾離冰猛然睜開了眼睛,可目光依舊在林瀟的身上,這一次林瀟出手之後還沒有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