妨礙他們之間的思想交流。厚生曾經拿自己對奧斯丁語錄的看法去問這人。他也回答不出,但說可以去問一位飽學之士,就是老喬教授。喬恆棠這個名字厚生當然是如雷貫耳,而且喜歡他的畫,可惜一直無緣拜識。本來可以乘機就和這位怪人一起去拜訪,但轉念一想,又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反而給人看成攀龍附鳳。這不是我喬厚生的作風。所以,還是打消了念頭。也巧,過了幾天,厚生又碰上那個怪人了,也帶來了答案。他告訴厚生說,老教授認為他的“翻版”不及奧斯丁“原版”深刻。因為,連歡樂都不能理解,還談什麼痛苦?中國的孔夫子不是也說過“未知生,焉知死”,意思就差不多嘛!
厚生不禁大為拜服。那人還說,老教授還問起是什麼人問的。等曉得了厚生也姓喬,就讚歎道: 現在,搞美術的還讀讀奧斯丁,是絕無僅有的了。而且,又開玩笑說: 姓喬的從三國時代的喬閣老開始,果然能人輩出。不過,老教授現在正忙著作畫,沒有時間詳談。厚生告訴那位朋友,自己觀摩喬老教授的繪畫時,也早有一個心得,喬教授常常借用音樂上的“對位法”,就是兩個旋律互相調和,共同前進。厚生還進一步認為,這也就是一種“雙螺旋結構”,正是馬蒂斯的繪畫特色。但一進入真正的藝術討論,那位朋友就很難插嘴了,只是開玩笑說:“看來,一個是‘小喬’一個是‘老喬’,兩顆心真是心心相印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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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18(2)
姓喬的能人輩出麼?那麼,他喬厚生自己,又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沒有人曉得。連厚生自己都講不清楚。他也像大部分中國人一樣,不大反思自己。中國人的哲學是實用的哲學,而不是思辨的哲學。中國最好的哲學,也無非就是教會你如何把空杯子倒滿,又教唆你怎麼把滿杯子倒空;教導你哪兒癢癢,就抓哪兒……
厚生此刻的實用問題在西裝上。他帶上西服出了門。一個江南初秋的陰雨天氣,人行道既潮溼又骯髒,行人也同樣猥瑣喪氣。厚生的鞋底沾上了一小塊口香糖,從一位妙齡女郎櫻桃小口裡面噴灑出來的剩餘物資,可他絲毫沒有察覺。
厚生同洗衣店女郎討價還價。女店員是外地人,剛剛嫁了個本地丈夫,心情很好。她接受了這件吃力不討好的活計。不過,她收費很高。而且,她還說,不能保證洗滌得像原先一樣,就是洗壞了也不能照價賠償。這些不平等條約,戲稱“霸王條款”的,厚生都接受了。反正,對不平等條約嘛,厚生多年來已經習慣了。
厚生出了洗衣店門,悠閒地走著,儘管秋雨綿綿,他的心情似乎有些好轉。
忽然,他瞧見一個熟悉但是模糊的身影。細看一看,原來正是那位怪人,在迎面走來。這人常常神龍見尾不見首,沒想到今天下雨,倒給厚生在馬路上碰到了。於是相互打招呼。兩人就站在人行道上交談,還是關於厚生學校武萬若院長拉幫結派、營私舞弊的事。
周圍是上海西部住宅區的街頭景緻,房屋鱗次櫛比,街道整潔宜人。上班時間,除了匆匆趕路的外鄉人外,行人都打著雨傘,遠遠望過去,像長滿了黑壓壓的蘑菇的山岡。
突然,厚生想起了美國詩人龐德的一首詩《地鐵車站》: 人群裡這些顏面時隱時現
潮溼的黑樹枝上落著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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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德甚至還會繪畫。厚生見過他繪的一個小幅,厚生很喜歡,認為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此時,厚生耳朵裡只聽得那人在說話,卻始終看不清楚他的面孔。那人絮絮叨叨說:“你不要把升教授看得太重。現在教授和總經理一樣,不稀罕了。你看看,馬路那邊有個大排檔,吃得汗流浹背的人裡頭,你吆喝一聲,凡有總經理和教授頭銜的,就可以上來領獎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