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群遞過一盞清茶過來,嫋嫋香氣打斷了閔安的思緒。厲群誠心說道:“容在下以茶代酒,敬小相公一杯,感謝小相公帶傷趕來,救了我們一營的軍士。”
閔安聽到實誠話,再不推辭,接過茶杯一飲而盡。他請厲群走向軍營外城城牆,站在瑟瑟晚風中俯瞰寂靜的原野,河水從牆角蜿蜒而過,泛著細碎的白光。
民眾役工所搭的帳篷就在河岸上,零散點著一些燈光。
閔安回頭對厲群說道:“公子在郊野建軍營,強化軍鎮統治,不會隨地奴役百姓吧?”
“不會的,服了勞役,還有賞銀。”
“那就好。”
在早些日子郊野守軍圍困縣衙時,閔安覺得要為師父這一類的老百姓做些什麼,斗膽向李培南提了建議,請他善待百姓,不要驅使他們終生為軍鎮做勞役,得到了李培南的應允。今晚的原野上,並未出現百姓哀怨的淒涼之景,一座座帳篷睡得安靜,讓閔安瞧不出事情的端倪,所以他才不放心地問了問。
厲群卻是猜出了閔安的意圖,也立刻明白了自家公子賞金聘請役工的緣由,就是出在承了小相公言諾的這樁事上。
厲群想到,公子看重小相公,總歸是有一番道理的。他覺得趁這個機會,應當為公子說兩句好話,因此就及時開了口。“小相公或許還不知道,公子為了應你的要求,暗地做了很多事,他分給役工錢銀,又好生安置了縣城裡的巫醫術士,讓他們的生活有了著落。朝後看,小相公再有什麼想法,都可給公子提一提。”
閔安詫異道:“是麼?公子會聽我的話?”想想往事,覺得不大可能。
一陣低沉的笛聲飄蕩在夜空中,城外土丘孤樹下,坐著一道冷清的身影。厲群抬了抬手,先下了城牆,閔安向土丘走去,不多時站在了非衣身旁。
孤城閉,冷月無聲。非衣將心中的憂愁,全數化成了笛中的音調。他靜寂吹了一曲,向著月華,衣襟上迎了一片銀輝。閔安說道:“曲子真好聽。”非衣就答道:“孃親家鄉的小調。”
非衣明明就在華朝自己的父王身邊,卻在秋夜迎月吹笛,可見懷念的是另一個家鄉。閔安懂得他的心思,躊躇一下,才說道:“是不是王爺又為難了你?”
非衣放下笛子,用衣袖拂去石上沙塵,說道:“坐吧。”待閔安坐下,他才淡淡應道:“我來得匆忙,衣衫未作整理,王爺由此責罵我一頓。”
閔安皺眉:“王爺怎會在小事上,落你口實?”
非衣澀然一笑:“連你也知道,王爺次次這樣待我,一定是不尋常。”
“理由呢?”
非衣理好衣襟,掬起一團模糊的光華,坐著久久不動。過後,他微微嘆息道:“再過幾日,就是世子母妃忌辰,王爺心情不好,見我落拓歸來,更是怒不可遏。只因在王爺心裡,我的孃親就是逼死世子母妃的兇手,他疏遠孃親,連著也厭惡我,所以才待我冷淡。”
閔安模糊聽得李培南母妃一些事情,心想王府及世子府的陳年舊情,最好不要提及。他見非衣心傷,陪他坐了一刻。非衣又說:“王爺待我不公,我並不怨恨,只想著為孃親贖點罪,一直順從著王爺的意思。若說孃親有罪,多年來我已經替她還清,可是王爺並未接納我。蹉跎了這麼久,我也想做個了斷,待這次忌辰祭奠後,我就回北理去。你跟我一起走麼?”
非衣最後一句問得自然,卻讓閔安措手不及。閔安怔了一下,應道:“如王妃帶你從北理回來,就是希望你認祖歸宗。你怎能不讓王爺修玉牒昭告天下,就急著回到北理去?”
非衣淡淡道:“等待的日子總有個盡頭。”
閔安勸:“我信王爺總會接納你,只是時機未到。不如趁著世子母妃忌辰,你好好拜祭,讓王爺對你改觀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