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堅強的神經的:一場玩笑居然引發出搶劫的妄想(《暗示》);一句調侃居然讓一個小康之家感覺到了巨大的窮困,跑到街上哭窮(《我要哭》);一對生活無憂規規矩矩的夫婦,居然為了買一錢不值的豬瓢骨而去搶劫(《我們的骨》);相貌平平的新娘在一次婚紗照中的癲狂最終釀成了所謂的“強Jian案”(《飛機》);一個執意不肯背叛自己妻子單身赴國外旅遊的丈夫,忽然執意要為妻子買一件性感衣裳(《綁住我吧!》);一對小戀人為了能夠有實質性茭媾,千方百計合謀,讓女方欽定的未婚夫先破了Chu女膜(《曬月亮》);假如我們的身體沒有一種抑制感覺的物質,我們每時每刻都會感覺神經的抽動、血管的奔流,我們一刻也活不下去(《我疼》、《抓癢》);假如把種種私有生活場景(包括上衛生間前後撩衣襬、在化妝時擠眉弄眼、翻看自己的內牙齦)完全展示在我們面前,我們將如何再面對這個世界?當妻子知道丈夫揹著她自蔚,她又該怎麼跟她生活下去(《我的補腎生活》)……
陳希我在挑戰我們的文學思維。在他的引導下,我們看到了這個世界的另一面,可怕的另一面,就像美國電影《偷窺》中的女主角看到了窺視狂房東向她展示的房客們的隱私。也許我們本來就有陰暗,所以總想把陰暗處遮蔽起來,藏著掖著,害怕正視自己。沒有遮蔽,人類世界就不成其為人類世界,我們就不成其為人,所以,《偷窺》中的女主角最後將偷窺機械砸毀了,對房東大叫:“回去做你的人吧!”我們畢竟還是要做人的,不論是想做還是無可奈何非做不可。如何做人,如何活著,這才是作家最需要花心智來解決的問題。陳希我所苦苦追問的正是這些。他的另一篇小說《綁住我吧!》裡那個怎麼也不肯在國外背叛妻子的丈夫簡直到了潔癖的程度,他為了給妻子買那件性感的“帶胸口袋的女裝”,甚至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代價。他在求什麼?他在竭力保持什麼?他在為什麼掙扎?還有《我的補腎生活》中那個知道了丈夫揹著她自蔚還給他補腎的妻子,她的精神世界是怎樣的複雜!那是我們無法探尋的深海——她的絕望,她的無奈,她從絕望之海下終於鳧出的力量,她的勇氣,她在黑暗之下尋找亮點的慘絕,衝擊著我們固有的一切精神防線。
他的長篇小說《抓癢》9,更是證明了他在書寫當代生活真相上的出色能力。在這個長篇裡,透過嵇康和樂果這對夫妻貌似幸福美滿、其實冷漠貧乏的生活悖論,陳希我所要拷問的,依然是肉身的沉重、靈魂的痛楚、存在的疾病等命題。而這正是陳希我的意義所在:當生活日漸變得膚淺,當寫作不斷被經驗所奴役,敘事如何才能獲得新的難度,如何才能在貧乏的經驗中成功突圍,使之接上存在的通道,這已成為當代寫作中懸而未決的難題之一。陳希我的出現,為小說疏離表層經驗、深度介入當代生活提供了新的可能。他的《抓癢》,以變態喻示常態的匱乏,以反常呈現正常的尷尬,從而直抵現代人的精神核心。他把卑微黑暗的經驗推向一種極致,在他的審視下,生活獲得了存在的重量,情感也走向了有意味的精神事件。在陳希我所洞見的生存之“癢”中,生存尊嚴的恢復與生存恥辱意識的建立,是密切關聯的。他彷彿在告訴我們,沒有經過審視的生活是不值得過的,同樣,沒有經過追問的經驗也不值得記住。這樣的發現也許會令人感到不安,但你必須承認,《抓癢》的確為我們敞開了一個嚴峻而又長期被遮蔽的活著的難題。
謝有順:陳希我小說的敘事倫理(4)
新房被佈置得一片通紅,令人窒息,幾近暴力。漫長的儀式。拜天,拜地,夫妻對拜。主持人在說著祝他們一生恩愛白頭偕老之類的廢話。天知道呢!那些老夫妻們,他們廝守了一輩子,低頭不見抬頭見,就不會厭煩嗎?所以才叫“廝守”吧!是“廝”著“守”著。需要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