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需要堅忍。在堅忍中,彼此心死了,然後體會到了死的蒼涼:沒有這個,你就永遠沒有了!所以才需要慶典吧!這是蓋棺儀式。
那些新娘,妝化得多麼豔麗!她真的長得這麼漂亮嗎?像公主。她能保持多久?這婚紗是租來的,即使不是租來的,她能長久穿著它嗎?即使是頭婚的年輕的新娘,她很快也要淪為爛肉的妻子,大腹便便的孕婦,手腳麻利的母親,理所當然進進出出廚房和衛生間的家庭主婦。那坐在衛生間馬桶上的老婆早已經失去了窺視的價值,還有那家常便飯地對著丈夫脫光的身體。同樣的一塊肉。10
這樣的文字,像是在揭發生活的隱痛和傷疤,當那些外面的飾物被除去,顯露在我們視野裡的,其實是一片難堪的景象——生活是禁不起追問的,可作家的使命,不正是要持續、堅定地追問生活底下那個精神的核心麼?存在的真相,常常隱匿在經驗的叢林裡,不經過追問和逼視,它永遠也不會顯形。因此,陳希我的小說,並不是按照經驗的邏輯來設計的,他遵循的是存在的邏輯,他所要描述的也是存在的圖景。讀他的小說,我總想起捷克作家伊凡·克里瑪闡釋卡夫卡的那段話,他說:“卡夫卡強烈地專注於他自身、他自己的經驗和他存在的意義,他於形而上的層次上,再度體現個人內心衝突的非凡能力,使得他創造出這樣一種作品,它可以將我們的注意轉向我們存在的最基本的問題,從那些影響外部世界的變化轉向我們精神的變化,從發生在這個世界上的訴訟,轉向由我們自己參加並僅僅由我們自己進行的訴訟,從處在於我們的不合理的裁決轉向那種不可避免的裁決。”11——我認為,陳希我的小說也是“可以將我們的注意轉向我們存在的最基本的問題”的作品,至少,他一直在這樣努力著。他向存在極致進發的方式,使他能夠看到生活下面堅硬的部分,看到黑暗之下的光,這是他不同於其他作家的地方。比如,同樣是寫“不幸”,一些作家可能就流於展示艱難或殘忍的生活場景,把“不幸”理解為遭遇上的苦難,但陳希我筆下的“不幸”,因著他有沉潛於生活底部的能力,這個“不幸”就不僅是遭遇上的苦難,也是存在論意義上的苦難;同樣是寫慾望,一些作家可能滿足於展示慾望的細節,把放大的慾望合法化,以此來理解現代人生存的變化,但陳希我卻把從人的本性上說往往不可能去征服的慾望,理解為我們肉身的沉重,靈魂的殘疾,他透過慾望所要書寫的是我們的大絕望。
陳希我小說中的妄想,瘋癲,自我折磨,吸毒,假性性茭,補腎,這些近乎慘絕人寰的變態,正是導源於他所指認的這種大絕望:在絕望中要想繼續生存下去,那你惟有付出變態的代價。二十世紀的文學,從卡夫卡開始,作家筆下的絕望者,最終幾乎都走向死亡——死似乎成了絕望惟一的結局。這個思想在中國的先鋒作家身上得到了廣泛的實踐。從絕望走向瘋狂,直至死亡,它一直是先鋒文學的母題之一。陳希我的出現,為存在的絕望拓展了邊界。他不願意用一種簡單的方式來解決人物內心的絕望,因為即便是死亡,在苦難重重的人類生存中也已經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死不了、卻只能變態地活著的悲慘景象。德國詩人胡騰有一句詩說:“心靈覺醒了,活著便是件歡快的事。”反過來說,心靈若昏睡乃至死亡了,那活著便是件恐怖的事情。陳希我之所以不讓他筆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