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的。若換成是別人想取他們的性命,他們還是會平安無事的。若矢距離士兵將近一公里,而她的步槍和所有防衛軍使用的一樣,有效射程範圍是八百公尺,一旦超過這個距離,命中目標的機會便微乎其微。對若矢而言,這倒不成問題。她就是有本事,讓手上的子彈做別人做不到的事。
對多數人來說,遠端射擊是一道必須正確結合觀察與計算的難題,牽涉到對風向、風速,以及目標距離的判斷。除了要計算出與目標之間的距離,還要考慮子彈的速度、下降時間,還有瞄準鏡的放大倍率,再運用公式進行計算。這其實就和丟擲一個球是同樣的道理,不是對準目標投球,而是在經過計算後,沿著與目標物相交錯的一道弧線丟擲去。若矢不會去計算這些資料。她從不理會什麼方程式之類的事,只是把子彈送往子彈該去的地方,如此而已。她不明白為何其他的狙擊手竟然做不到。
此刻她正藏身在一棟遭戰火焚燬的辦公大樓的廢墟中。她躲在一扇窗戶後方數公尺處,從這扇窗戶可以看見城市南方的山巒。不管找誰來看,都不會完全看不見,但很難辨認清楚,在那樣的地方竟有個黑髮及肩的清瘦年輕女子隱身在煙火不斷的日常風景當中。她趴在地板上,腿的一部分蓋著舊報紙。那雙明亮的藍色大眼,是唯一的生命跡象。
若矢相信,自己與山丘上的那些狙擊手大不相同。她針對的目標向來只有士兵,那些士兵卻是誰也不放過,不管你是手無寸鐵的男人、女人還是小孩。當他們殺害某個人時,他們所想要得到的,不單單是抹殺一條人命。他們要的是毀掉這座城市。在薩拉熱窩消逝的每一條生命——就像迫擊炮重創樓房一樣——一點一點地削去若矢的年輕歲月。倖存下來的人,失去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同胞,也失去了關於原先生活的記憶。人們不再記得穿越街頭時,不會有人從山丘上對著你開槍的那段日子。
十年前,她十八歲的時候,或者說,在她還沒被叫做若矢之前,她向父親借了車到鄉間拜訪朋友。那是個晴朗、清澈的日子。當時她感覺到那部車好像擁有生命,也好似她與那部車之間的連動是一種命運,而一切正在朝向事情應有的方向前進。她開車轉過彎道時,電臺播放起她最愛的歌曲,陽光像穿過蕾絲窗簾一樣,透過層層的樹梢間洩下來,這一切讓她想起她的祖母,接著她的眼淚便開始順著臉頰滑落。她的眼淚並非為了祖母而流。祖母還健在。若矢流淚,是因為她感受到那種受到上天眷顧的生命喜悅,正因為這美好的一切終將有結束的一天,才讓這樣的喜悅更加強烈。這感受撼動著她,讓她得把車停到路旁。過了一會兒,她卻感覺自己有點兒傻,所以她從未跟人提起過這件事。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第一章 若矢(2)
然而現在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傻。她很清楚,自己曾經毫無預兆地闖進生命的神秘核心。能夠了解生命的美好與有限,乃是一件來自上天的難得禮物。
因此,若矢扣下扳機,結束視線裡那名士兵的生命時,她的理由不單只是要讓他死而已。她當然不能否認這個意圖,但更重要的是,這些士兵奪走了原先屬於這城市裡所有人的這份禮物。生命必然有終結這件事,變得不言自明,失去了一切意義。然而對若矢來說,更糟的是,她所理解的一切,與她所相信的一切,兩者之間的距離就這樣被破壞了。因為就算她知道自己那天的眼淚,絕不是什麼青春期女孩荒唐濫情的演出,她也不是真的相信自己領悟到的事。
此刻若矢的目標,在格拉巴察佔領區附近的弗拉查。敵人正是以此地一處制高點要塞為據點,在確保完全不會受到反擊的情況下,對這座城市進行轟炸。在二次大戰期間,弗拉查曾是納粹監禁、殺害反對者的地方。那些死者的名字就刻在階梯之上。當時沒有幾個戰士會以自己的真實姓名上戰場。他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