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自己取了新的名字。相較於他們酒過三巡後,在酒吧裡吹噓的豐功偉業,這些名字其實訴說著更多他們的故事。然而這些曾經反抗政府的名字,還有他們曾經的事蹟,在日後,卻被所反抗的政府扭曲成政治宣傳的工具。人家說這些人改名換姓,是為了不讓自己家人陷入危險,這樣一來他們才能在兩個身份之間變換自如。但若矢不這樣想,她認為這些人改名換姓,是因為唯有如此,才能將個人從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情當中抽離。只有這樣,那個曾經戰鬥過、殺戮過的人,未來才有被遺忘的一天。開始是因為別人恨她,她才反過來恨別人,接著因為他人加諸在她身上的種種作為,她恨起了這些人。在這樣的反覆過程之間,牽引出了她那種抽離自我的慾望。她要將那個會反擊別人的自己,從身上抽離。從那個起初從不回擊的女孩身上分離出來的自我,將要去享受反擊的樂趣。若是她也用了真實的姓名,那麼她跟那些喪命在自己手下,有名有姓的人還有什麼不同?這樣取走的性命,將會重於自己的死亡。
自從第一次拾起步槍殺人,她就開始叫自己若矢。就算有人依舊叫著她的本名,她也充耳不聞。這些人若繼續這麼喊,她就會告訴他們,她現在的名字是若矢。不會有誰對這件事多說什麼,也不會有人去質問她為何這樣做。在這裡,每個人的作為,都不過是為了求得生存。若還有人繼續逼問原因,她會說:“我恨他們,所以我叫自己若矢。而你們以前認識的那個女人,她誰也不恨。”
若矢之所以選上今日的目標,是為了讓這些身在弗拉查的人感受到威脅。為此,她不得不進行這難度頗高的攻擊行動。雖然藏身這棟殘破大樓的九樓,但對方的要塞在山丘上,她必須讓子彈穿過她與獵物之間的整排樓房,目標裡計程車兵必須停留在三公尺見方的空間內。同時,尚在燃燒當中的樓房裡冒出的陣陣煙霧,也不時遮蔽著她的視線。一旦她開了火,南方山丘上的所有狙擊手都會立刻搜尋她的身影。很快地,他們就會找出她的所在。接著他們會開始炮轟這棟大樓,如有必要會將大樓夷為平地。正因為這是一棟容易出手的攻擊目標,大樓才會遭到破壞。一旦行動之後,她逃生的機會可說是微乎其微。不過,這一回對她而言,還不算是多麼特別的挑戰,過去她也曾在更艱鉅的情況下扣下扳機,也面臨過對手更快速度的回擊。
第一章 若矢(3)
若矢很清楚對手會耗多久的時間來查出她的位置。她明白那些狙擊手會從哪邊開始找起,她也知道迫擊炮會往哪邊打。在炮擊結束之前,她早已全身而退。沒有人瞭解她是怎麼辦到的,即使是跟她同一陣線保護著這城市的戰友也不清楚。就算要若矢告訴這些人,他們也不會明白。他們不會相信,若矢之所以能清楚知道武器有何能耐,正是因為她自己就是一件武器。她擁有一種極少人想擁有的獨特天分。假使她能夠選擇,她也不願意相信這世界上竟有著這樣的才能。但她明白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你從來沒有辦法選擇自己該相信什麼樣的事,是這樣的事選上了你,逼迫著要你去相信。
三個士兵中有一個走開了。若矢繃緊了神經,等著看另外兩個人是否會對他行禮。
只要他們這麼做,她便會動手。有那麼一瞬間,她無法判讀士兵們的姿態。接著,那士兵走出了她狹窄的射擊範圍。那士兵就在那種看似與自己的生死大事無關的瞬間救了自己一命。若矢知道,所謂人生,幾乎就是由這樣的片段堆砌而成的。
她持續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等著讓士兵動作裡的細節來告訴她,到底應該由誰來吞下她的第一發子彈?她想要祭出兩槍,把兩個士兵一起殺了,但她沒有把握是否能有那樣的機會。倘若必須在兩個士兵當中做出抉擇,她想要做出正確的決定,如果有所謂正確決定的話。但說到底,她不以為自己找上了誰會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