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大眼睛是那樣的不協調,這是為什麼?難道她跟我們一樣,也是在社會上混的人?這一次,我是徹底的“暈罐兒”了,三年多的勞改生活,讓我對女人這個概念模糊得如同雲霧,心底慢慢升起一股淡淡的悲哀。
我穩定了一下情緒,讓花子和大昌先回家,跟金高一起找了一家小飯店,喝著酒又商量了一陣,然後直接去了海天市場。這裡人山人海,我站在人群裡像是一滴水突然溶進了大海,有點兒不知所措的感覺……什麼時候這裡變得如此繁華?海貨市在市場的最南端,三條百米長的水泥臺上擺滿了各色海鮮,人們在這裡大呼小叫,綠色的棚子籠罩下,嗡嗡嚶嚶猶如海嘯。我們倆像兩條泥鰍,在人縫裡鑽來鑽去,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花子說的黃鬍子的那個鐵皮房。我站在鐵皮房的對面,冷眼往裡看去,房門虛掩著,隱約可以看見裡面繚繞的煙霧裡坐著不少人,他們好象是在打撲克,不時有尖聲喊叫傳出來。我問旁邊一個賣蝦的:“大哥,黃老二今天來沒來?”
那個人似乎很緊張:“兄弟,你可別這樣叫他,他聽了會不高興的,叫二爺。”
我沒回頭,裝做漫不經心:“就是,呵呵,二爺沒來嗎?”
那個人扳著我的肩膀,把手伸到我的眼前,手臂彎了一個彎兒:“那不,在那兒喝茶呢。”
我順著他的手臂往前看去,一把通紅通紅的遮陽傘下坐著兩個光膀子的人,那個滿臉絡腮鬍子的正是黃鬍子。幾年沒見,這傢伙又壯實了不少,一稜一稜的肌肉在陽光下閃著黝黑的光,胸前的那個虎頭刺青深藏在他濃密的胸毛裡,偶爾吹過的風將他的胸毛掀起來,那隻老虎似乎發毛了,一撲一撲的像是要跳出來吃人的樣子。我拉金高退回人群,找了個黃鬍子看不到的地方繼續打量他。他好像吃多了,不時打一個飽嗝。他打一次嗝,旁邊的那個人就給他遞一次茶水,他懶洋洋地啜口水,接著打。不遠處的一個馬紮上坐著一個穿紅色花襯衣的光頭,手持一個酒瓶子,邊喝酒邊四下打量,目光冷峻,看來這個人就是胡東了。我在心裡冷笑了一聲,看做派,這是一個色厲內荏的主兒,我斷定這種人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不抗砸。
“大金,看到了吧?”我小聲對金高說,“那個留著大鬍子的就是黃鬍子。”
“認出來了,”金高的眼睛越來越紅,“穿紅衣服的應該是胡東吧?”
“沒錯,應該是他。”
“我操,整個一個孩子嘛。”
“我想好了,”我蔑視地笑了笑,“咱們就從胡東開始。”
“從他開始?哈,我明白了,這叫出師有名。”
胡東好像把那瓶酒喝完了,一下一下地往上拋著空瓶子,黃鬍子用手指指他,他坐穩了。“這小子還挺會拿架子呢,”金高衝地上吐了一口濃痰,“媽的,我真想這時候就上去把他剁了。”
“你跟他有仇嗎?”我拉著他鑽出人縫,“不是為了以後過得舒坦點兒,誰理他。”
“蝴蝶,看樣子這小子有點兒勢力,來的那天咱們得帶上傢伙。”
“再說吧。”我困了,想回家睡覺。
順路給我爹買了幾瓶好酒,又給我弟弟買了不少連環畫,我告別了金高。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照得頭皮陣陣發癢,像是有許多毛毛蟲在亂爬。
躺在我爹收拾得很乾淨的床上,芳子的大眼睛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動,揮之不去。
我弟弟流著亮閃閃的口水在翻連環畫,嘩啦,嘩啦。
幾天以後。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沒有風,淡淡的霧氣飄浮在黃色的陽光裡,一點一點地融化著。海天市場南大門,我和金高站在一個陽光照不到的角落,面色冷峻。戴著一付寬邊墨鏡的林武走了過來:“我的人全來了。”
“四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