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綴在初夜的穹蒼裡,且月色亦顯得分外明媚。陣陣的冷風襲過來,使他覺得遍體如冰,冷颼颼的,幸虧還有這一襲熊皮大氅,否則還真有點挺受不住。他勿匆由馬鞍革囊內找出了一份乾糧,胡亂的吃了一些,便翻身上馬。
那匹黑水仙似乎早已養足了精神,渴望著放蹄一奔,以解除身上的寒冷。寇英傑方一翻身上馬,它已迫不及待的放蹄賓士起來,此番賓士較之先前又是不同,誠所謂“人有精神馬又歡”,這匹黑水仙一經放開了四蹄,真好比脫弦之箭,速度之快,幾令騎在它背上的寇英傑亦不禁為之駭然,當真有“日月千里”之速。
月上中天時分,寇英傑發覺到已出了這片沙漠,橫在他面前的,是一處長長的溪水。夜月之下,水質清碧,明晃晃的水面,象閃爍著鱗甲蜿蜒前遊的一條巨蟒。
這條河是錫林郭勒河的一道支流,其源頭髮源處,正是頗負盛名的薩爾湖,溪流的兩岸,沃野寬闊,是有名的牲畜放逐牧野。
寇英傑翻身下馬,在溪內掬了些清水飲用,聽令座馬嚼食著溪岸的野草。就在這時,他耳中聽到了一些異聲,在淙淙流水聲以外,他聽見了一些串鈴的聲音,乍聽時很象走方郎中手裡的那玩意兒,其實卻是扣結在牲口頷頸上的響鈴。原先只不過是很模糊的一種聲音的意識,不過轉瞬的當兒,那種聲音已變得十分清楚,顯著而錯綜。
所謂“錯綜”那是因為聽見了別種的聲音——蹄聲。
在這邊荒地方,任何一種非大自然的聲音,都算得上“特殊”二字,也都足以驚人,在這個環境裡,自然而然也就變得很敏感,一點點奇怪的聲音,都會使人很驚覺而加以留意。
寇英傑直起身子來,順著面前這道源遠流長的溪水極目望過去,他不禁微微吃了一驚。
老實說,在這個窮荒僻壤的地方,這麼大規模的馬陣是很少見的。一共來了多少匹馬,一時還弄不清楚,不過第一批八匹坐馬,卻已經清楚在目。
八匹大概同屬於一個顏色——黃色的駿馬,併成一橫列,以同樣快的速度,踐踏著溪邊鬆軟的淺草地,風馳電掣般的疾快,剎那間已臨近前。
如非是八匹馬的頸項上,都拴著一串醒目銀鈴,單單隻憑蹄聲,那是不易聽出來的。
此刻,那些串鈴聲非但清楚在耳,甚至於已有些震耳了。月光之下,八匹同色的駿馬上,各自端坐著一個十分魁梧的漢子。
八名漢子,看起來幾乎是同樣的高矮,也是同樣的姿態,同樣的衣著。
每人一襲緞子的箭祆,那是一種關外不常見的衣服式樣,前大襟一角拉下來,露出祆裡子,老大的一塊皮裘。
八個人臉上也都扎著同樣色澤的一根絲絛,夜色裡,寇英傑雖然看不清楚是什麼顏色,猜想大概是紫色的,緞質的衣料,映著月色閃閃生光。
寇英傑同時也注意到,在他們每人坐鞍之前,各懸著一口細長微微彎曲的長刀,刀的式樣,甚至懸掛的地方也完全一致。
在寇英傑驚奇的注視之下,這一撥八匹健馬,已自眼前風馳而過。那是很雄邁,整齊壯觀的一列馬步。如其說馬步的劃一令人驚訝,不如說馬上人的精神劃一更令人驚異。
八個人不如說八“尊”人來得恰當,因為這些人看上去簡直就象木頭雕刻出來的一樣刻板,八雙鋒利的眸子,只注意著前方。他們豈能會沒有發覺到寇英傑這個人的存在?只是卻連正眼也不看他一眼。
就在寇英傑無限驚異的眼光尚未離開這八騎人馬背影的一剎那,他耳中卻又聽見了第二撥馬蹄的聲音。
第二撥是四騎人馬,馬色大概是棗紅色的,馬上人的衣質,同樣屬於緞質,只是色澤較淺,每人頭上多了一頂同樣色澤的風帽,帽後飄著長長的兩根帽翎,月色下十分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