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牌
楊澤幾乎是扶著牆走到阮家的客房的,自從聽了楊母道明真相,他一直覺著腦子跟進了水一樣,一步咣噹咣噹的,腳下踩冰頭上頂油,三魂七魄都恨不得飄了。
待走到魏休音的廂房外,他連抬起腳的勇氣都沒有,在外頭站了又站,瞅著窗欞望眼欲穿,跟望夫石一般。
可惜了楊沅恰好走出來,看他虛著腿站在外面,問道:“大哥你來了怎麼不進來?”
楊澤用眼神回答她“我趕進來麼?”
楊沅笑出一溜白得亮閃閃的牙,“兒子都敢生,不敢認了?”
楊澤虛心地瞪了她一眼,屋內傳來魏休音冷冷淡淡的話:“你今天不進來以後就不要再進來了。”
楊沅給他騰出一條道,他幾乎是跌進去,做妹妹的看著他這個狼狽樣子,擠擠眼睛把門關上,心中默默為他禱告,自求多福吧。
魏休音坐在桌邊,倒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聽不到他的腳步聲,抬眼說了一句“過來坐”。
楊澤幾步走過去坐下,一個杯子推到他面前,裡面倒好的茶,不多不少。
“說話。”這兩個字像是從魏休音牙縫裡擠出來的。
楊澤擦了把汗,囁嚅著唇小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這幾個字像是從沸水裡撈出來的。
楊澤給嚇了一下,把手中的茶杯從左手換到右手,打量著面前的人,小心翼翼地說:“阿福他,阿福他,他是我兒子。”
從別人口中得知和親耳從楊澤那裡聽到還是有區別的,楊澤承認的這一剎那,魏休音即使用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來做準備,他仍然感覺到了萬分的失落、黯然,比之當年他闖進楊澤的房間,聽到謝思甯藏在畫屏後面的響動的時候,更加難受無數倍。
因為那個時候畢竟還什麼都沒發生,畢竟那個時候楊澤還完完整整是他的,畢竟那個時候他還有權勢還可以挽留可以阻止。
可是現在他什麼都沒有了,就像貝殼被人強行開啟,他早就是一剩下柔軟的內臟,攤在陽光下,無法保護珍珠,任人宰割。
這種時候,就算是風都會傷到他的肌膚,更何況是如今尖利的刀刃,他從未想過會有今日,他是如此自負,對於感情。
而阿福的存在,不啻於將他驕傲的雙翅折斷,讓他從最高的天空,跌落深谷。
愛的有多深,他現在痛得就有多深。
楊澤眼珠不錯地盯著他,甚至連他一絲呼吸起伏都不放過,然而沒有一點異樣。魏休音只是平和的呼吸著,緊緊抿著唇線,整個人像是一張繃緊
的弓,像是有什麼力量,讓他緊繃著,又無法爆發。
楊澤額角的汗又滑下來一顆,他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受不了一般喊道:“休音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你能不能不要這樣不說話,我……我……”
魏休音輕輕動了動唇瓣,咳嗽了一聲,端起茶杯遞倒唇邊,“我打你幹什麼,罵你有用麼?”他盪開一絲鋒利的笑,“就算我殺了你,也不能倒回八年前,我真是小看了你,在我眼皮子底下,竟然還能跟別的女人爬床,還生了兒子,我當真是……小看了你。”
他聲音中帶著深深的悔恨,卻沒有半分悲慟,就像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買來的前朝古董,炫耀了半天歡喜了半天,最後竟然有人告訴他,這古董是假的,是偽造的。
他甚至有些鎮定,雖然唏噓著。楊澤反而不鎮定了,他們就像回到了以前,魏休音仍然是高高在上的皇朝儲君,他仍然是任魏休音主宰的男寵,一分一毫都不敢稍越雷霆,戰戰兢兢顫顫巍巍。
只是那個時候的太子殿下看著他驚慌失措的樣子,或許會心生憐惜,而現在的魏休音,什麼都看不見,他只聽得到又風聲吹過窗欞,吹過耳畔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