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科掌握得足能應付過去。他對自己的聰明充滿信心。他把書本扔到一邊,專心地考慮縈繞在他腦子裡的事。
他狠狠地責備自己當天晚上的行為。為什麼要求她要麼跟他一塊吃飯,要麼就別想再見他的選擇呢?她當然拒絕。他應該原諒她的自尊心。他已破釜沉舟了。如果他認為她現在正在難過,那他心裡也就會好受些,可是他是深知其人的:她對他全然冷漠。要是他放聰明點,就會假裝相信她的謊言;他應該有力量掩飾他的失望;有自制力控制自己的脾氣。他說不出為什麼會愛她。他讀過了發生在愛情方面的理想化了的書,可是從她身上,他看到的是她本來的面目。她既不風趣也不聰明。她腦子平庸,卻有著令人,厭惡的狡黠的市民習氣。她既不文雅,也不溫柔;她稱自己是機警的。她所讚賞的是對老實人耍小聰明。欺騙人總能使她心滿意足。當他想起她的“教養”和吃飯時的“文雅”時,菲利普不禁放聲大笑。她受不了一句粗話。她的詞彙有限,卻偏愛玩弄委婉的言詞。忌諱也特別多,處處指責這也不恰當,那也不合適。她從來不說“褲子”,而說“下裝”;她認為擤鼻子有點不雅觀,因此她每逢擤鼻子,總是露出不得已而為之的神情,她貧血得厲害,並伴有消化不良症。菲利普對她的胸部扁平,臀部狹小十分反感,也不喜歡她把頭髮梳得那麼俗裡俗氣。他為自己愛上她而感到厭惡和悲哀。
其實,他無能為力。他覺得猶如中學時偶爾受一個較大的男孩欺侮時的感覺一樣。他跟強者進行搏鬥,直到使盡全身力氣,無力地屈服——他記得那種四肢無力,好像癱瘓一般的感覺——因此他根本無能為力,猶如死了似的。現在他也感到同樣的虛弱。他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女人,因此,他知道以前從未曾愛過誰。他不計較她的人品和性格上的缺陷,甚至連這些缺陷他也愛上了;無論如何這些缺陷對他都算不了什麼。他本人似乎也並不關心著這件事。只覺得有股力量在支配他,促使他違反自己的意志,違背自己的利益。而且,由於他渴望自由,他憎恨束縛他的鎖鏈。當他想到他渴望體驗無法控制的情慾時,他嘲笑自己,咒罵自己,因為他向它屈服。他想起了這件事的起因,要是不跟鄧斯福特上茶館,這一切就不會發生。這全該怨自己。要是沒有自己那可笑的虛榮心,那麼他是決不會為這個撒野的婊子煩惱的。
無論如何,當天晚上發生的事已把這一切都了結了,除非他完全喪失了羞恥心,否則是不會走回頭路的。他渴望擺脫掉纏住他的愛情的羈絆。這是可恥的、可恨的。他必須避免再想起她。一會兒以後,他遭受的痛苦準會減輕的。他回想往事。他不曉得埃米莉·威爾金森和範妮·普賴斯為了他是否也像他現在忍受過這樣的痛苦。他感到悔恨交加。
“我當時不知道愛情是怎麼回事。”他自言自語道。
他睡不好。第二天是星期天,他溫習生物。他坐著,前面放著書。為了集中注意力,他口裡念著,卻什麼也記不住。他發現他每時每刻都想著米爾德里德。他私下回憶著他們吵嘴時的每句話。他不得不把注意力又集中到書本上來。他出去散散步。泰晤士河南面的那些街道平日就夠破爛的了,但有生氣,行人熙熙攘攘,多少還有點活力。可是每逢星期天,店門關閉,馬路沒有車輛,又靜謐又蕭條,顯得格外的淒涼。菲利普認為這一天特別長,沒有盡頭似的,然而他太累了,睡得很死。星期一,他又充滿信心地開始投入緊張的生活了。聖誕節將來臨,許多學生已經到鄉下度假,伯父邀他回布萊克斯特伯爾,菲利普推說要準備考試而拒絕了。其實,他捨不得倫敦和米爾德里德。他的學業荒廢了,現在,只剩下兩週時間來學習三個月的課程了。他開始認真起來。他發現不想米爾德里德,一天天地好受了些。他慶賀自己堅強的性格。他遭受的痛苦不再是極度的痛苦,而是隱隱作痛,猶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