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梧宮中,陳鳴和將她放在窗邊的軟榻上,拽過一旁的毛毯將人包裹嚴實,對著門外說道:“沐浴,更衣。”
見她看著自己,他伸出左手將她面上的水珠拂落,“摔疼了吧,我未料到你會來暗閣。”
只要派個太監去暗閣問一下,便知曉這是個局,再簡單不過的請君入甕之計,可她去了。
心亂,則敗。
她看向他背在身後的右手,幾次動唇,還是喚不出他的名字,最後囁嚅道:“你……先上藥……”
他只是看著她,然後垂眸,顫動的睫毛下是迅速蔓延的猩紅,喉結滾動,眸中那抹水光被壓下,他苦澀開口道:“然後呢?”
他抬眸看她,她偏頭看向一邊,先落了淚。
她還什麼都未說,他卻知道她想說什麼。
她開口,“兄弟鬩牆,也該外禦其侮,你二人不能因我生了嫌隙。你是江北陳氏的後人,你可以殺了我,卻不能對我生情,寒了那些兵將的心。他們不認虎符,只認陳氏之將。有了兵馬,東山再起,這天下就該是你們陳氏的。潮州駐守兩萬兵馬,領兵之將王梟受過你父親的救命之恩,澗河關駐守的兩萬兵將皆是當年的陳家軍之後,其中不乏當年誓死跟隨你父親的老兵。潮州位於汴梁東南,走水路,沿途再無可與之抗衡的軍隊,兩萬大軍攻下汴梁,綽綽有餘。待此事傳至澗河關,李承衍知曉時,大局已定,那些駐守澗河關計程車兵可不會任他差遣。中州兵馬……”
“李鳳鸞。”
竟然連行軍路線她都細細考量過,他不知這些說辭她到底準備了多久。
她轉頭看向他,顫抖啟唇,“大衛已是強弩之末,天時地利人和,屆時只求你留承德一命。”
“那你呢?”
他總是問她,“那你呢?”
我……替你擋住靖國的兵馬,為你的江山換幾年休養生息的機會……
她笑道:“亡國公主,自是該以死殉國。”
也不知靜了多久,門外的福滿不敢出聲,只能將水房備好的熱水又換了一遍。
“你若是想知道我是誰,你大可以去查。皇帝能查到,你也能。你為何不查,不點破,為何要裝作糊塗同我相處?李鳳鸞,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你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嗎?”
他轉身離開,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句,“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他未做停留,大步離開,雨水沒能阻擋他的腳步,就像他闖進她心中時,一往無前,未曾回頭。
“福滿,遣太醫去暗閣看看。”
“咱家這就去。公主,水房備好,莫要著涼。”
語落,福滿衝進雨中,匆匆往太醫院跑。
她抱膝蜷縮在榻上,明明難受至極,卻哭不出來,心中的痛蠶食著五臟六腑,好像身體內什麼都沒有了,只是空洞洞的痛著。她撐著榻上的矮桌起身,胸膛沒有半分起伏,還未邁步,她直直向前栽倒,“嘭”的一聲,毫無防備的摔在地上。直到她昏了過去,胸前才恢復了正常的起伏。
丹霞剛從側殿的水房出來,聽見聲響衝進寢殿,“公主?公主?”
她將人扶起靠著榻邊,向外喊道:“快來人,喚太醫。”
棲梧宮的宮人腳步匆匆,數名太醫進進出出。
床上已經梳洗乾淨的李鳳鸞蹙著眉,緩緩睜開眼,她看向跪在床邊為她梳髮的丹霞,丹霞的頭髮還是溼的,衣衫半乾不幹貼在身上。
“你去洗個熱水澡,將衣衫換了。”
丹霞紅著眼搖搖頭,“若是剛剛奴婢在,公主的額頭也不會磕傷,奴婢不走。”
福滿聽見二人說話聲,進屋回稟,“公主,那位公子……他……咱家和太醫連他面都未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