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很哪,別以為你不在工業系統,人家照樣可以收拾你。什麼老戰友啊,老首長啊,橫裡、豎裡,關係多得很,你一個小小的記者,吃得消嗎?!可是一回頭,看見石全清進了辦公室,便收住了話頭,改口說:“反正我不去。”
“你這個人真是——好吧,那你把鄭子云的地址告訴我,我自己去。”
“我勸你也別去。”
“那你就別管了。”
賀家彬的心軟了。說歸說,他能看著她隻身一人深一腳、淺一腳地瞎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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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翅膀 二(1)
頭髮的確燙得不錯,很合夏竹筠的心意。波浪似的推向一個方向,很有一種雍容華貴的氣派。她上了年紀,不能再像年輕的婦女那樣弄得滿頭小卷。再說那也很俗氣,她又不是那些小市民階層的婦女,好不容易燙次頭髮,不弄得滿頭是死死的小花,頂好一年不用再燙,就像虧了本似的。
她對著前後的鏡子,從從容容地打量了額前、腦後、兩側的頭髮,滿意地微笑著,向站在她身後、舉著另一面鏡子的劉玉英點點頭。
她想:這理髮員的手藝不錯,難怪人家向自己推薦。只是她的眼神為什麼顯得那麼愁苦? 年紀不大嘛,怎麼這麼一副消沉的樣子。讓人看了心裡挺沉悶的。
夏竹筠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等著理髮員去拿她存放的提包和大衣。
銀嵌的、深灰色的大衣很厚,但分量很輕,是用上好的毛料縫製的。提包的式樣也很少見,扁扁的,很寬,面上有壓制出來的花紋。那是鄭子云去年到英國考察給她帶回來的禮物。
這是老規矩,不管老頭子上哪兒出差,總得帶些禮物給她。逢到這時,她的臉上就會浮起皇后接受藩邦進貢時的那種微笑。可是,要是她知道老頭子在杭州給她買龍井茶葉的時候,帶著怎樣一種揶揄的口氣,學得保定府的口音對人說:“送給我‘耐’( 愛) 人的。”她一定不會這麼笑了。
劉玉英站在一旁,看著夏竹筠慢慢地穿上大衣,輕輕地蒙上頭巾——小心不要壓壞了剛才做好的髮式——又慢慢地開啟包。這種緩慢,絕不是有意做出來的。這是那種有個有地位的丈夫,又長年地過著優裕的生活,受慣了人們的逢迎的女人才有的緩慢。她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哪怕是掉了一張化妝品的使用說明,也會讓人把急著要辦的事情扔在一邊,耐著性兒,畢恭畢敬地守候在她的身邊,隨時聽候著她的派遣。
夏竹筠從提包裡拿出一個精緻的羊皮錢夾,淺黃的皮革上,燙著咖啡色的花紋,配著兩個金黃色的金屬按鈕。
皮夾裡至少有五六張十元錢一張的鈔票,那幾乎是劉玉英一個月的工資,也許還要多。劉玉英只有發工資的那一天,身上才會帶著這麼多錢。平時,能拿出來的,不會超過一元。
夏竹筠從錢夾裡抽出一張鈔票,食指和拇指用力地捻了一下,好像這麼一捻,還能捻出來一張,然後遞給了劉玉英。
在櫃檯前交賬的時候,小古覺得劉玉英的面容,因為愁苦顯得更加疲倦了。她一面數著零錢,一面匆匆地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對劉玉英說:“五點半,你該下班了。”
劉玉英朝小古笑了笑,沒有說話,心裡想,下班又怎樣呢? 還不是一大堆煩心的事在等著她。
錢很髒,揉得皺皺巴巴,特別是那些角票。夏竹筠嫌惡地用手指頭尖兒輕輕地捏著,不過在裝進錢夾之前,並沒有忘記清點一下應當找回的數目,然後合上錢夾。錢夾上,那兩個金屬按鈕,清脆地“咔嗒”一響。
夏竹筠再次向鏡子裡瞥了一眼,然後向理髮店門口走去。劉玉英在她身後,輕聲地說了句:“再見! ”夏竹筠趕緊回過頭去補了一句:“再見! ”想不到一個理髮員,還挺懂得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