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躺在榻上,見是她來,喜碧忙迎上前來,卻瞧見千湄端著的湯藥。
“你——”喜碧慍怒,指著那碗湯藥,“端出去,太后不會再用這碗東西。”
“如果不用,那就是抗旨。”
千湄說得很是清楚明白,而蒹葭只是返身,從千湄的托盤裡,端過那碗藥,一步一步行到太后的榻前,將碗盞放到一旁的几案上,指尖蘸了水,在檀木的案面上寫道:
“太后,這碗補藥,還請您儘快用了,也免得皇上掛心。”
太后的手甫要端起那碗藥,卻瞧到蒹葭已先她一步端起碗盞,蒹葭的臉上洋溢著淡淡的笑意,將那碗藥看似端進太后的唇畔,實際,則是悉數傾翻到瓷孟內。
整個動作她做得很快,也很流暢,接著,起身,將空落的碗盞放到千湄的托盤中,用手蘸了碗盞內剩下的湯藥,寫道:
“太后已然服下補藥,但鳳體仍是虛弱不堪,請稟明皇上,容太后出宮靜養。”
寥寥數語,寫得清晰明白,這樣,太后的孩子就再正不了聲名,而在民間其實反倒能安然地長大。
僅是一個還未成形的孩子,倘若,帝王的寶座,註定要以棲牲這些作為代價,方能長治久安,是她不能理解的。
如此,總算是一個兩全的折中罷。
千湄看完,唇微微哆嗦,喜碧卻是驚了一驚。
而蒹葭只是回身,朝太后福下一禮,再慢慢走出殿內。
她能做的,只是到這了,這麼做,她知道,西陵夙對她有的,必是失望。畢竟,雖然是兩全,可,她卻是明著許逆了他的意思。
帝君的逆鱗,她再次觸了,而在這後宮,沒有帝王的眷顧,會有什麼下場,她在進關雎宮前,就想得很是清楚。
反正一開始就沒指望什麼,以她的身份也不能去指望什麼,她以為她能放得乾脆,強迫自個去放,或許今後不會為了這疼痛。
然,慢慢走出殿室,在觸到陽光的熾熱時,她的心口,突然間,還是空了一般。
深深吸進口氣,千湄已扶著她行到肩輦上,忍不住輕聲抱怨:
“奴婢還以為娘娘想通了,沒想到,娘娘還是個認死理的,再怎樣,娘娘也該為今後在宮裡的路著想,皇上對娘娘好不容易起了一點的心,就又被娘娘給折了,奴婢真替娘娘不值,也不明白娘娘是怎麼想的。”
她默然,原來,要做到無愧我心,無負於人,才是世上最難的事。她執意地去做,卻並非所有人都會理解。
可,千湄的這些不理解,也全然是為她好。她拍了拍千湄的手,仍笑得溫柔淡然。
當日繼續為安太尉慶功的宴飲前,西陵夙才頒下遲遲不曾昭告的聖旨,大意,無非是叛逃的隆王暗中訓練了一名貌似太后的女子,並將真太后囚禁起來,讓該名女子冒充太后,教唆太傅行出那些大逆之事,如今,證據確鑿,雖冒充太后實屬大罪,但念在其是受隆王迫使,只將冒充太后的女子,處以流放之刑。太傅不辮真偽,險些鑄成大錯,特罰去一年的俸祿,分發給在這次宮變中不幸罹難的內侍宮人。
另,太后因囚禁數日,致使鳳體違和,準至儷景行宮靜養。
儷景行宮不比避署行宮,雖也建在風景秀麗之地,但在這些年來,卻甚少有帝君巡臨,是以,宮闈失修簡陋,連守宮的宮人也不過二十人罷了。
對於素來養尊處優的太后來說,固然是簡易了許多,可,卻也不失為安然誕下腹中子嗣的一個好去處。
至於,這子嗣誕下後,又該何去何處,不是她再能轉圜的。
西陵夙對她的些許憐惜,在這一次,她用盡了。
也總算,不負了太后,當日留她一命。
也總算,不讓他,會有任何後悔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