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宮,擺了冰塊的殿內,尤是冷清,千湄一直在殿外張望著,可直到晚膳過了,樂曲起時,都沒有人來傳話。
而蒹葭藉著傷口疼痛不舒服,也不傳膳,洗漱了,就睡到榻上。
千湄排徊在殿門口,直到月色漸濃,終是嘆了口氣,吩咐宮人退下,自個在寢殿值夜。
隔著紗幔,榻上的蒹葭睡得很安穩,沒有任何翻身,好像早已睡熟,她蹲在那,子時,聽到宮門口傳來些動靜,好像有人走進,卻有刻意不讓別人發聲的動靜,猛一激靈,她忙輕手輕腳走到殿門旁,開啟殿門時,門外,卻只是鄧公公,她急走幾步下了臺階:
“可是皇上要來?”如今宴飲早已結束,自然不會再指望鄧公公傳旨讓娘娘與宴了。
只是,不顧分寸地問出這句話,她自個都是驚了一下,在宮裡浸潤這麼多年,在以往,饒是怎樣,她都不會這般說話的,如今是怎麼了,難道跟著一個傻愚的主子,也影響她的機敏了麼?
鄧公公撇了下嘴,拂塵一掃:
“才出去多久,就這麼不靈光,這話,也是你該問的?”
千湄自也是當過差的大宮女,沒有被這話噎到,旋即利索地道:
“那我不問,你且說,這麼晚,到這是為何?”
“咱家來呀,還不是為了送這盒藥膏。”鄧公公拂塵拿開,手心赫然放著一四方的瓷盒。
“我家娘娘早上過藥了。”千湄瞧了一眼,“是皇上讓你送來的?“
“別一直皇上皇上的,皇上日理萬機,哪得空想到賞這個。”鄧公公否認。
“剛才不是歌舞昇平麼。”千湄和鄧公公的關係匪淺,也不忌諱地賭氣說出這句話。
“罷了,這是傅院正才想起來的,說是祖傳的秘方,對喉口的傷痕最是有用。”鄧公公說罷,把這藥膏往千湄手裡一放,“你若不要,就扔了,咱家反正是送到了。”
“噯——”千湄欲言又止,終是下定決心,還是問了一句,“皇上今晚沒問起娘娘?〃
“沒有,方才散了宴,翻了胥貴姬的牌,這會子,早是歇下了。”鄧公公兩手一攤,拂塵從千湄的眼下拂過,只拂起千湄的蹙眉。
他沒有再停留,只匆匆地朝宮門走去。這藥,他是帶到了,可主子不讓說什麼,他就不能說什麼。
自古帝王之情多是薄涼,如今哪怕心裡還惦記著,恐怕,紅顏未老恩先斷的日子也快了,而他,只伺候著該伺候的主子,對於其他的,都是謹言慎行,有朝一日,在海公公卸任後,他能榮登到那個位置,才算用斷子絕孫代價換來光耀門楣。
是的,太監,說穿了,沒法傳宗接代,他鄧家的門楣,就只能靠為奴來光耀。
而入了這宮裡的,誰又是稱著心,如著意呢?
蒹葭睡得昏昏沉沉,她不想睡的,可她怕等著,更讓她難耐,所以不如睡去,睡夢裡,仿似誰走到她身旁,溫潤的手撫過她尖尖的小臉,她的身子顫了一顫卻是沒有避開,只任由那手輕柔地撫蹭著,汲取著,手心的溫暖。
是他麼?
是他終究還是來瞧她了?
她不敢睜開眼晴,寧願這僅是一場夢,一場,只有在夢裡,她才能不逃避的溫暖。
將臉熨帖在他的手心,她原本攫緊的心都漸漸平息,連喉口的傷處隱隱作著的碎疼,也不再有了。
靜寂,安好。
陷入越深,分開時會越疼,所以,就當這是一場夢吧,夢醒,便了無痕。
在她真正陷入夢境時,他俯低身,在她蒼白的唇上,淡淡地烙下淺吻……
蒹葭起來時,千湄仍俯在紗幔外,睡得正甜。
其實,並不是千湄失職,只是她醒得太早,瞧了眼更漏,不過是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