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弄倒的餐桌整理過了,弄髒的地方也打掃乾淨了。我想喝水,到廚房去。
我開啟流理臺下面的門,原本應該插在門上的菜刀不見了。
我霎時全身發燙。我察覺父親去了哪裡,再次穿上鞋子,騎上放在公寓前的腳踏車。
我在志摩子住的高階公寓前下車,衝上樓梯。我來到門前,轉動門把。
門沒上鎖。我衝進屋裡。屋裡一片漆黑。我摸索牆上的電燈開關,開啟開關,燈卻沒亮。
我開啟門,靠著屋外照進來的光線,看見了一雙似曾相識的舊皮鞋。那是父親的鞋子。除此之外,看不見其他鞋子。一關上門,屋裡再度籠罩在黑暗之中。
我抹黑往裡頭前進一腳踏進飯廳,覺得和先前來的時候不太一樣。我佇立原地,等待眼睛習慣黑暗。
過了一會兒,屋內的模樣朦朧地浮現眼前。我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一言以蔽之,這裡的樣子完全變了。屋內空無一物。餐桌、我坐過的椅子、瓦楞紙箱全不見了。
我看了隔壁的房間嚇了一跳。那裡一片空蕩蕩,只有一個黑色的人影在房間的正中央。那個人影一定是父親。他背對著我,盤坐在地上。
我頓時明白了。志摩子逃走了。她一定是從父親的憔悴模樣,猜測到這個男人已經身無分文了。沒錢也就罷了,說不定會還賴到自己身邊來,那可就麻煩了。她一定是這樣想,所以在昨天晚上或今天早上消失了。當然,連同從父親身上騙來的東西也一併帶走了。
一把菜刀掉在我的腳邊。大概是父親帶來的吧。父親說不定是想殺死志摩子,然後自殺。我撿起那把菜刀,再度看著父親的背影。
那是一個何其悲慘的背影,那是一個何其愚蠢的人啊!
我心底湧現的不是憎恨,反倒更接近於厭惡。厭惡自己因為是這種蠢人的兒子,所以要受到這樣的煎熬。那個背影令人如此不快。
我的手握著菜刀,向父親走近一步。
“你想捅我吧?”父親突然說。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從古老的井底發出來的。
我渾身僵硬。
“想捅就捅吧。”父親說,然後緩緩地轉過身來面向我。他端坐原地,低下頭來。“抱歉,有我這種不成材的父親。”
看到他那個姿勢的瞬間,我感到極度厭惡。我高舉菜刀至肩膀位置,之後只要用力揮刀砍人就是了。
這個時候,父親抬起頭來。“還是,我們一起死吧?”
我看見父親的臉上佈滿淚水,但他卻在笑。一抹失魂落魄的笑。
我感到一股寒風吹過心中,同時帶走了某些東西。一種稱之為一時衝動的東西。我失去了揮下菜刀的勇氣。
“怎麼了?”父親問。
我無力回答。我放下右手,菜刀從手中滑落。
我隨即掉頭往玄關走去。連穿上鞋走出大門,也沒回頭。
十三
那天晚上父親沒回家,不過我一點也不意外。不但不意外,甚至隱約感覺到,我將永遠不會再見到他。
我的預感是對的。到了隔天,甚至後天,父親都沒有再回到公寓來。
又過了幾天,家裡來了幾個父親那邊的親戚。其中一個是松戶的姑姑。他們的嘴裡接連說著:“真麻煩呀、傷腦筋呀。”沒有任何一個人正眼看我一眼。他們只問了我一次:“你知不知道你父親去了哪裡?”我回答:“我不知道。”
那一天,之前的那三個地獄使者也來了。他們和親戚間沒有特別發生爭吵,只是低調地辦了一些事務性的手續。三個使者面無表情,親戚們垮著一張臉聽他們說明事情原委。
幾天後,住在三鷹的親戚來接我。我只帶著必要的行李離開了公寓。那位親戚在經營造園事業,家裡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