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龐然怪物還在空中飛旋,後來降落在離他們洞口較遠的平坦沙樑上。由於沙地軟,怪物的支架深陷在沙裡,身子也傾斜了不少,不過它上邊的翅膀一直在旋轉著。
一見從怪物的肚子裡走下來的是幾個兩條腿的人,母狼就不感到恐怖了,原來又是人類。它的腦子裡如此意識,隨他們去吧,母狼又轉回洞內睡覺去了。它“呼兒呼兒”地低聲嘶哮,示意狼孩不可出洞玩耍,然後重新安然入睡。
到了黑夜,母狼悄悄出洞。它機警而敏捷。
它去探那隻大怪物,還有那些兩條腿的人的情況。
可是已不見了那怪物,沙樑上卻戳起了一座帳篷。裡邊有三人酣然入睡,點著一盞昏暗的馬燈,門口掛著它最忌諱的獵槍。人類靠這火筒子滅了他們多少狼類!
它沒有驚動人,原路退走,依然用尾巴掃平自己的足跡,不留任何痕跡。不過,回洞之後它顯然有些焦躁不安。它擔心這些人長期居住這裡,影響了它和狼孩的生存。他們的正常生活倘若遭到破壞,被新來者佔領了此地,他們還得被迫遷徙,重新去尋覓新的巢穴,那是個很麻煩的事情。它企盼著入侵者早早離開此處。
這三人在這兒整整活動了半個月。
母狼都認識了這三人。有一個拄柺杖的老頭兒給後兩人帶路,成天出沒於那古城廢墟之間,不時傳出他劇烈的“咔兒咔兒”咳嗽聲,風沙中搖搖欲墜的樣子總覺得他就要趴下了。後兩個是戴眼鏡的一老一少,時而揀到些古陶瓦片哇啦哇啦喊叫,時而挖出些磚頭石塊嗬嗬哈哈大笑,似若一對瘋子般在沙地上又是跳又是唱,好像發現了什麼寶藏。
有一次,那位拄杖老者對著母狼尾巴掃過的足跡出神良久,他那雙疑惑的目光,說明他沒有相信那痕跡是沙地沙蓬草捲過後留下的。他一步步追蹤而來,一直走到他們洞穴的口子。在這裡他又發現了狼孩留下的似人似獸的痕跡。他“哦”一聲驚叫。他叫來了另兩個人,比比畫畫說了半天。年輕的戴眼鏡者拿著槍,想走進洞裡來,被那位老眼鏡攔住了。老者說探尋沙漠怪獸不是此行的目的。
三人衝那深不可測的洞穴端詳許久,然後悄悄離開。往後的日子裡,他們再沒靠近過他們的洞穴。母狼挺感激那位老眼鏡,不然又是一場血腥廝殺。
只是那位拄杖老者,仍舊暗暗窺視著他們洞穴這邊的動靜,等候著看到有何物出沒此洞。其實老母狼可以幾步撲過去,一口咬斷此老漢的喉嚨,但它沒那麼做。它也暗暗觀察著此人的一舉一動。
白天裡,人觀察狼洞;黑夜裡,狼窺視人的帳篷。好在沒有幾天,那隻會飛的大怪物又飛來把三人接走了。臨走時,那老漢衝狼洞這邊喊了幾嗓子,不知是啥內容,又端著槍朝狼洞上空放了一槍。這一下明白,那是告別,或是警示。
母狼激怒了。它最討厭的就是人類的這火槍。人類拿它不僅殺害同胞,而且殺害了他們多少荒野的動物獸類?
它躥出洞口,衝飛走的怪物後邊狂嗥了良久,以示抗議。
可是那怪物上的人已經聽不見了,遠遠飛走了。
四
乾旱的春季,在北方沙地是災難性的。
陽春三月,南方花香襲人鳥鳴催眠之時,北方沙地卻遍地卷著白毛沙,迷你雙眼,灌你脖頸,髒你華衣,吹得你昏天黑地找不著南北,甚至遇上個什麼沙暴會把你甩上樹梢或扔進枯井,死活由風沙定奪。
而且,這樣的春季會引發各種疾病。聽奶奶講“光復”後第二年春天,也是個大旱天,到處颳著白毛風,那年在靠近東北的科爾沁沙地流傳了“黑死病”,也就是鼠疫,是日本鬼子走時遺留下的病菌。那可真是村村死人,莊莊抬屍,有一個百十來戶的村莊甚至全村覆沒,只活下來一個五歲男娃,那也是被當作死人扔到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