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崗,一場大雨澆活後才爬回來的。除了人還有家畜也在這季節流行各種疫病,如牛羊口蹄疫、馬群“三號病”、豬狗狂犬病以及雞瘟等等。五歲那年我患感冒,媽媽揹著我去土大夫吉亞太家,那天風沙迷漫,村路上不見一人,突然媽媽停住了腳步不再往前走。我正要說話,媽媽“噓”聲示意,悄悄躲在一棵樹後邊。我從媽媽脖後伸過頭偷窺,只見路口上迎風站著一隻狗,伸出的紅紅的長舌滴著口水,雙耳聳立,長尾撅著,一雙眼睛更是血紅血紅,樣子十分可怕。我初以為是狼進村了,媽媽告訴我那是一條瘋狗。不一會兒,那隻迎風流口水的瘋狗被另一隻狗引走了,媽媽這才小跑著離開。媽媽說被瘋狗咬傷後,人也會變成瘋狗一樣見人就咬,還咬自己的肩頭,血淋淋地咬出骨頭為止,比瘋狗還可怕。從那次開始我一聽瘋狗心就哆嗦。
今年開春後一直無雨,沙地村莊成天在迷迷茫茫的風沙中呻吟,農民們日夜翹首企盼著甘霖,等待播種。這時村裡出現了一隻瘋狗。那是娘娘腔金寶家的黑狗,不吃食,老伸出舌頭流口水,紅腫的舌頭上還有水泡,甚至躥上倉房頂上迎風站立。這是典型的狂犬病特徵。娘娘腔是個有經驗的獵手,不懂他老婆可懂他的狗,他捨不得殺這隻跟老婆一樣陪伴他的愛犬,想把它綁捆起後灌藥。可是病魔入體的黑狗已經不認主人了,一口咬傷了金寶的手腕,掙脫開繩索,狂吠著竄出院去,消失在村外的荒野裡。
娘娘腔罵罵咧咧地往自己淌血的手腕上壓了壓熱灰止血,然後就矇頭睡覺了,既沒去追殺那隻瘋狗,也沒去村上說一聲,他沒在乎這是個多大的事,等黑子回來再處理就是。
這一夜,村裡的狗們鬧開了。
先是幾隻大狗像狼來了一樣吠叫,攪起全村的狗呼應,接著狗們來回竄著活動開了。正好是春季狗類交配鬧狗時節,趁著月夜風住,狗們三五成群地“狗連環”,整個是一個“性解放”,亂配亂交媾,把村街穀場攪得天翻地覆,雲遮霧蓋。當然,這裡邊娘娘腔金寶的黑狗最起勁,最瘋狂,把自己舌頭溢位的黏液體塗遍了全村的母狗嘴上。狗們尋覓交配物件時,首先是用鼻嘴相互觸碰親吻,這一點跟人差不多。
村民都以為狗鬧春沒什麼。有些好受啟發的,也受感染在自己土炕上狠狠鬧了一下老婆,然後昏然入睡,不再去理會狗們鬧得兇,鬧得過頭。
第二天一早,村民們也沒發現什麼異樣。等早飯後,婦女們餵豬時發現,不見了平常老來搶食的狗們。
狗們哪裡去了?幾乎全村的狗們都沒來吃食。
狗們都在村外荒野上。
人們見了這情景,肯定會嚇一跳。三五成群的狗,在荒野上奔走,或迎風挺立,或流口水追逐,再或光天化日下當著人交媾。那瘋狂和自由奔放的樣子,一時會把他們錯當徹底擺脫人類主宰,丟棄奴性而獲得自由,迴歸荒野的獸類。這些狗裡,為首的就是大禿胡喇嘛家的花狗,還有那隻娘娘腔金寶家的黑子脅從。
人們初見狗們的瘋態時,感到驚奇和納悶。後有好事光棍,追逐著觀賞“狗打連環”的交媾,以解乾癮,發出陣陣淫邪的浪笑。到最後當狗們開始追咬圍觀者時,大家開始驚慌了。尤其是娘娘腔金寶光著膀子跑到野外,迎風流口水,接著把自己肩頭咬得血肉模糊時,有人驚撥出聲:“瘋狗病!瘋狗病!”
於是,全村籠罩起恐怖的氣氛。跟當初鬧狼一樣,家家戶戶關門閉窗,足不出戶,見狗就躲。鄉和縣裡派來衛生隊,穿白大褂的漢子們逮著人就注射,不管是野外還是屋裡,見到沒登記的逃脫者按倒了就打針,惟恐狂犬病大範圍擴散傳染。
村外拉起隔離帶,只進不出,白色藥粉撒得全村哪兒都是,隨著春季風沙四處飛揚,嗆得人無法呼吸空氣。就連家豬家雞家貓也受到了牽連,不是打針就是宰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