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只看了一眼,王猛通體都生出泌涼之意。“羊只都要趁夏後初肥宰殺,若是一入秋,舊病復發……”屠夫猶在與符堅高談闊論,可聲音卻漸不可聞。
在那道士正與一名待衛在交談,其實也隔著甚遠,可他們的聲息卻一字不漏地傳入王猛耳中。“道長是為了羊而嘆息麼?”猶存的童音卻漠然冰涼,王猛一下子就聽出來,這正是“那名”待衛。
“道人只為長安而嘆!這座長安,數百年前,容下過更多生靈或喜或樂,然後又經過無數兵刀戰火。曾有血流飄杵,哀鴻遍野,火盈宮廡,戶不盈百的時侯。可你看這不轉眼間,無人再記得。有了一日飽暖,便渾不知身是過客。”道士已察覺到王猛的注視,向他一笑,那雙瞳子深得全不見底,卻又好似透出無形的光來,一時竟似將他照得通透,王猛情不自禁地退後一步。
“那道長是為了血火中的長安而嘆,還是為了眼下的長安而嘆呢?”待衛顯然並不滿意道人的回答。
“不,都不為!”道人指著那羊羔道:“這長安在人心中,固然是富樂之都,可在這羊眼裡,卻勝過修羅地獄。只為一時口腹之慾,一時派遣之興,也不知犯下多少罪業,一日日積了下來,終於到了報時,於是毀了,於是又修了,然後再焚了……許多次後,終至湮滅而去。”
“道長這話倒近於釋家的因果,”待衛道:“道長是說長安還會遭遇災殃麼?”
“不知公子拿道人當作什麼?能掐會算的仙人麼?”道士哈哈一笑,方才的一絲鬱意頓時不見,道:“佛也好道也罷,為得不過是泯去塵心苦惱……道人不過凡物,與公子相遇,也是有緣,唱幾句歪歌送公子罷!”他抬腳便走,氅羽翩然,彷彿他不是在走,而是扇翅飛去。歌聲遊絲般鑽進王猛耳中,全然脫略音律調門,透著股悲憫之意。
“鳳凰鳳凰棲阿房,一日萬羽聚長安。萬翠蕭蕭千紅起,五將之後生死長……何知它鄉是故鄉……”道人也不知是如何走得,在這萬家燈火肩摩臂擦的街上愈行愈快,雪粉般消溶不見。
“道長道長!”待衛好象還有什麼想問,追趕而去,可馬上就迷失在人流之中,困惑地東張四望。他的叫聲一起,頓時將幾句歌給掩住了。王猛隱約覺得那是極要緊的事,一時茫然。他聽到“咦”的一聲,掉頭一看,發覺符堅也瞧著道人離去方向,神色有些驚疑。屠夫亦是一臉正色,道:“那是王嘉仙長,前面菜市上宋家的娘子無子,就是被王仙長指點了幾句,方才生了個大胖小子的。”
“喔?”符堅笑道:“這道人倒有些意思,哪日請來聊聊。”
這時車駕已備好,依舊是王猛與符堅登車,餘人挽牛跟在下面。經了幾番事,王猛心情與來時不啻天壤之別,符堅也倦了似的不發一言。二人沉默無語,偶有未熄的燈火,從門縫窗隙中透出,在他們面上一晃而過。
王猛向車外看了一會,想從默然踏步的侍衛中找出那個有些單薄的身影,可人人都已掛好了帽上垂裙,一時也辨不出來。王猛收回眼光,極微聲道:“天王,你可還記得那歌謠嗎?”
“喔?”符堅合上眼,背靠在車褥上道:“是那句鳳凰鳳凰棲阿房麼?阿房宮中將有鳳凰來朝,這可是祥瑞吉兆呀!古人道鳳凰非竹實不食,非梧桐不棲,明日當令人在阿房宮裡遍植竹梧,以待神鳥。”
王猛耐心地等他一口氣瞎扯了這麼多,方才道:“天王心知臣指的是那一句。流言蜚語,謗毀聖譽,千秋之後,史冊有玷。天王難道就半點也不在意麼?”
“既然卿這麼說,那你明日就讓人搜捕全城好了,將那編出來的,傳唱過的,一併斬首便是!”符堅依舊不睜眼,微微含笑。
王猛本有一肚子諫言要說,可讓他這話一堵,又盡數噎了回去。
“聖譽?”過了好一會,符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