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這支已經唱過了。”他想了一會,方才嘻嘻笑道:“我想到一支了!”然後便放聲大唱起來:“一雄復一雌,雙飛入紫宮……”
這歌一出口,頓時惹來眾人鬨笑,一下子就淹沒了他的歌聲。老闆娘嗔罵道:“你這小免崽子,上那裡聽來的,曉得什麼意思麼?亂唱……”那孩子大約是被母親擰了一下,哇哇地哭。陳辨將取了糖果,哄得他收了聲,方問老闆娘:“那歌謠是什麼意思?”
老闆娘又是“格格”笑了好一會,方低聲說了什麼,引得陳辨爆出一聲大笑來,道:“我今日在路上也聽人說過,還有點懵懂,這才明白了。”
王猛突然覺得有什麼事物輕微地晃動了一下,他一驚抬頭,只見立在炕邊的侍衛手扣窗欞,臂微微顫拌著,彷彿突染重恚。此時天上一抹薄雲,將群星掩得不復能見。那侍衛抬頭看天,風帽上的圍裙滑落,露出他側臉的輪廓。豐額隆鼻襯在昏昧的四方夜幕上,仿若是用水銀劃出,泛著冷而黯的光芒。他再向符堅看去,卻見符堅盯著那侍衛,眼神清透,彷彿無思無慮,唯有悵然之意。
王猛耳中聽到那老闆娘還在絮絮個不休:“咱們這天王,什麼都好,就是好色這一樁!”便有鄰人湊話:“真是的,喜歡女人也就罷了,連男人都要,想想不覺得噁心麼?”“你們說這,這男人和男人,到底……”
他心中吼道:“住嘴!”
“這有什麼稀奇的?”陳辨打斷眾人言語,道:“史曰:自古徵色,無不是雄勝於雌。前有鄂君繡被,後生子瑕餘桃,既見龍陽泣魚,復知董賢斷袖。今有大秦天王……”不用看,王猛也想象得出他這時搖頭晃腦嘻皮笑臉的樣子,終於忍不住重重咳了一聲。陳辨馬上住口,探進小半邊腦袋瞅了一眼。王猛眼角餘光見他嘴巴張得老大,一縮身就退回去,接著就聽得他“唉喲!”亂叫,好象是摔了個筋斗。
“陳兄弟,你這是上那去?”老闆娘驚訝萬分地問著。陳辨結結巴巴小聲道:“我累得很了,啊,那我睡去了……”聲音越來越小,顯然是跑得遠了。老闆娘在後頭追著道:“房子都兩三年沒收拾了,你總得讓我上去鋪張席吧……”
那侍衛重又站得筆直,他方才扶著的木框上,五個深深的凹痕,刀刻似的,清晰可見。符堅起身道:“朕有些困了,回去吧!”言罷拂袖而起。一行人隨著他出店去,打賞給掌櫃,大喇喇推開聚在店門前的人,疾步走開。
“各位先生等一會,頭巾已經烘乾了,小人這就去取……”掌櫃跟在後頭喊著,小兒們含著糖果,還在含含糊糊地唱著兒歌,他們走出老遠了,那歌聲還一句句鑽進耳朵裡,竟揮之不去。
他們步行前往寄車之處,這時雖已夜深,可市上依舊人聲鼎沸,牲畜哀叫聲和討價還討的囂譁混在一起,令人耳中糟亂。在車駕勉力從畜群中擠過來的當兒,符堅饒有興致的和一戶屠家談起宰業的入息。那屠家一面從羊群裡隨手拖出只羊來往案板上擲去,一面頗有些自傲的道:“若是一萬錢投在養畜上,或是販畜上,年利不過二千……你還不老實!”他被羊的後蹄蹬了一腳,兩眼一瞪,挽得老高的袖子黑油油直泛光,隨手一操,尖頭雪亮的刀片就往羊喉上劃去,毫不停留的向肚皮上一拉。他手上熟極而流,口裡也不含糊,“我就憑這把刀!一年也能掙二千……著!”
羊蹄子一蹬,馬上不動了。刀改剖為剔,頭皮肉各各分得齊整。鮮血直到此時方才順著案畔的深槽淌上了街,街心沾腳,也不知是多少年的血脂積成。一隻小羊羔子從畜群裡闖出來,叨了方才所宰之羊的皮毛,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嗚嗚”有聲,竟如兒啼。突然一聲長嘆,直如憑空灑過霏霏細雨,腥濁的氣息頓時一清。王猛看去,只見燈火闌珊之處,立著一名道人。這般大熱的天,道人竟裹著一襲鶴氅,羽絲微顫,似一團霰雪籠在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