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小哥傷勢過重,須隨貧道回去深山慢慢調治,方有痊癒的希望。”陳摶眼梢掃過煙洛,在韓豐傷痕累累的身上打了個轉,筆直瞧進了韓豐的眼睛,不溫不火的開口問:“你可願意隨我走嗎?”
韓豐呆住了,亮亮的眼珠子一忽兒惑,一忽兒痛,一忽兒不甘,一忽兒希望,一忽兒不忍不捨,層層疊疊,只是不住地變換,一張沉靜的面孔卻痴痴的失去了表情。
“怎樣,你們意下如何?”陳摶和煦的聲音,緩緩地問了第二遍。
煙洛不由捏住了衣角,努力瞅向床鋪上那個弟弟一般的少年。天光壓抑著,他臥在一片青暗的幔影裡,嘴唇抿得緊緊,千萬般掙扎噙在嘴角,細細微微的顫抖。她看著他,他也在望著她,良久良久……
他說,我不要你的錢,我給你幹活。
他第一次被視為個有擔待的人,被人重視,被人愛護。
他從不拒絕她任何一個心願,哪怕那山間的果子又苦又澀。
他發過誓,要永遠保護姐姐。
……
空氣裡迷散開一層層的記憶的水紋,稠稠密密的顫,教人心酸。韓豐深深吸了口氣,眼底深處灼灼的光暈,卻漸漸凝成一抹決絕。
她聽到他講:“好,我隨道長走!”
煙洛怔了一下,張口想講“你不必走!”,卻是生生頓住了話語,一時間心念千轉。沉默了半晌,她突然微微笑了一笑,笑意依稀,如同冬日的陽光,撒下一絲兩絲溫熱的暖,語聲輕柔細緻,漫到空氣裡,淺淺的無了痕跡:“好,豐兒,你隨道長去吧!”
“我……”
“我知道,等到你傷愈了,自便回來的,對不對?”
“姐姐……你,你一定要等我!”
“嗯,說定了不許反悔!”
堅定無比的答案:“說定了!”
兩相望去,萍水相逢,三載相處,原來,所謂的親人,不必要骨血相連,但憑真心一系,便是永永久久,再不磨滅的靈魂中的深深眷戀信賴。
陳摶難得的動了些感情,面頰上是一份欣慰,一份不忍,對了視窗的方向,不免感嘆了一句:“世間擾擾,人身易滅,惟人心長存。蘇小娘子,惟此一向,你,也不算枉自來了這兒一遭!”後面的話,帶了更多的感慨。
煙洛點點頭,只是含笑含淚凝著小豐,輕輕重複道:“是!我也不算白來!”
韓豐胸口起伏,還未曾再開口,那糊了紙的門卻被一股大力“啪”得推了開去,一個細高的身影一閃,已然搶了進來。他的來速極快,立時便要衝撞上煙洛。
煙洛卻感覺靠近道長的胳膊被橫向拉了一計,身子不由自主,斜斜移開了三步。那人便撲了個空,也不追了,站定了身子,語氣裡一絲冷意:“你果然在這裡……”
煙洛抬頭,卻正巧碰上他狹長眯起的眼睛,裡面明明滅滅的,有許多難解的情緒。門那邊又是一響,秋萍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心急火燎的顫音:“小姐……”
[大周卷:四十八章 僥倖]
混亂的因子飛濺了一刻,又於煙洛的眸子裡歸定從容,她不進不退,在原地微微一福:“潘大哥!”
陳摶兩下一望,曉得他們原是舊識,也不再插手,略一點頭,道:“貧道須要運功為這位小兄弟療傷!你們要說什麼,可以自去別間。”
煙洛連忙點頭應了,囑咐秋萍這廂休息照料,自己行到潘美面前,客氣而輕柔:“潘大哥,請到隔間一敘!”
潘美一貫的少言,只是盯了韓豐一眼,張張嘴沒出聲,隨了煙洛去了隔壁的房間。
兩間屋子其實一般的擺設簡陋,粗木桌凳,青灰幔帳的床,頭頂的牆角浸淫了一帶暗漬,不規則的蔓延下一溜陰陰的潮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