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苦苦尋訪的趙啟明。
趙啟明見來人道破了他的姓名。又見他一手按刀,自知沒有逃跑的希望,索性大大方方道:“人參。”
人參從被人們發現之後,一直是大補元氣的聖品。許多年代久遠,藥效強勁的老參甚至還有吊命的功效,被吹得神乎其神。如果從歷史人文角度來看。明與建州女真,以及朝鮮在東北的混亂局面,也完全可以說是“人參戰爭”。
當初正是漢、滿、朝三國的參客因為挖參而逐漸積累下了血仇。
“嗬,還從未聽說過人參能種的。”茅適低頭看地裡不知是野草還是人參苗的綠葉,頗為不信。
趙啟明也不多解釋,只是出於尖刻的天性,隨口回了一句:“那是你見識少。”
茅適被嗆了一口,心中卻是大喜:這種出口傷人的水平跟曹軍師簡直就是同門師兄弟啊!
可別小看嗆人這事,首先那人得有個好腦子。反應夠快。其次還得有自信,也就是一股超越常人的傲氣。有這兩條打底,斷然不會是個庸人。更何況這趙先生還會種人參,甭管能不能種成,起碼說明這人真真敢想啊!
——不是庸人,絕不是庸人!
茅適心中暗爽。
趙啟明見這武夫衝著自己怔怔出神,臉上還流露出一股詭譎猥瑣的笑容,不由暗寒。道:“你此來何事,直說吧。”說著又用鋤頭去擺弄水渠。
“想請先生出山。”茅適如言直說了。又一把奪過趙啟明的鋤頭,道:“這力氣活還得看我的。”說著扭動腰肢一鋤頭下去,果然刨出一大塊泥土,比趙啟明溫柔的手法自然大為不同。
趙啟明沒有直接拒絕,只是道:“別挖太深,山參過澇則死。”
“這般難伺候?”茅適道:“難怪只聽說挖參。沒見過種參的呢。”
“那是,”趙啟明停了停,“也是因為北地讀書識字的人少,沒讀過《農學》。”
“《農學》?”茅適十幾年沒做過農活,又一味求快。幾下就已經有點喘了。
“那是你們太子寫的,教人如何稼穡。”趙啟明索性到一旁樹下休息,又道:“其所謂天地水風氣五論,的確發人深省,言前人之未嘗言。”
“殿下還會農活?呵呵,我沒讀過,就看過殿下寫的《操典》。”茅適道。
“如果天下真有生而知之的聖人,大約就是皇太子那樣的吧。”趙啟明嘆道。
茅適聽趙啟明吹捧皇太子,不知怎的心裡就高興,對這腦殼有病的書生也多了一份好感。
“哎,你們為何來朝鮮?”趙啟明問道。
“我們?你是說提督朝鮮軍務總兵官陳德將軍?”茅適道:“我們遼東師給東虜沾了點小便宜,於是嘛……”
“被髮配了?”
“他那叫貶謫,仍舊是軍官。我才是被髮配的。”茅適嘆了口氣:“我要是不犯錯,說不定還能當個師長呢。”
“你不怨麼?”趙啟明問道。
“怨誰?”茅適不以為然道:“要是再給我選一次,我還是得犯那個錯。”
“你這般堅持,顯然不認為自己錯了,就不怨發配你的人麼?”
“不怨。軍法就是軍法,怨什麼怨?”茅適嘿嘿一笑:“現在總比我以前強,那時候還在山上打家劫舍呢。”
趙啟明長嘆一聲,仰頭望天,正是晴空之中點綴著朵朵白雲。
他覺得人生真是一場玩笑。以前他死活看不上成國公朱純臣,但現在自己的下半輩子卻得在“道義忠貞”的壓力之下為他盡忠。
他原本還想著:皇太子如此囂張跋扈,必然難逃圈禁的下場,到時候自己用心謀劃,替朱純臣報仇,也算全了主賓之義。誰知道皇太子竟然越發昂揚,恍如光武再世,竟然起沉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