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爸爸說：「你媽在外面找你，宋欣。」
然後他頓了頓, 以英語道：「拖……拖鞋在這裡，請原諒, 沒有來得及收拾客廳……我們今天過得比較艱難。」
羅根理解地點頭：「我理解, 我也是。」
宋欣簡直想一根繩吊死在吊燈上。
宋爸爸：「我一直以為你們分手了……欣欣從美國回來之後我們都不敢提起你，當然，她也沒有和我們說起過關於你的很多事情，孩子長大了之後不太好管。」
羅根說：「分手是她提的。」他沒有說下去, 但宋欣爸爸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宋欣探頭進廁所看了一眼，嚇得退了出來，刮眉刀還在它原來的地方，血淌了一地板。
宋爸爸厲聲對宋欣道：「宋欣！在你的房間裡不要出來, 到你媽回來為止！等她回來我們再和你算帳！」
宋欣戰戰兢兢點頭，乖乖鑽進了自己的房間，咔噠一聲把門合上了。
宋爸爸顫著手泡茶，示意羅根坐下，對羅根道：「我家姑娘不省心，給你添麻煩了。小夥子怎麼稱呼……？」
羅根逼迫自己忘記了自己的年齡，誠實道：「羅根·詹姆斯·豪利特，加拿大阿爾伯塔省人。」
宋爸爸開了碧螺春的小木盒，終於鎮定了下來，對羅根說：「阿爾伯塔省是好地方，我二十幾歲時在北美讀書，暑假和同學爬落基山，山脈上終年積雪，藍綠一片，白鳥撲稜翅膀，牛仔騎馬在草原狂奔，非常美好。」
羅根·豪利特笑道：「不過已經很多年沒回去了。」
宋爸爸溫和笑道：「孩子長大了總是要離開家鄉的，就像欣欣一樣。」
然後他給羅根倒了杯茶，燈光溫暖，碧螺春金黃透明，綠茶葉在熱水中舒展葉脈。
羅根注意到桌子上擺著幾個小相框，裡面有幾個笑眯眯的小人，他好奇地探頭去看，宋爸爸滿了自己的茶盅，坐在了羅根對面。
宋爸爸笑道：「我今晚拿出來看的，是欣欣小時候，你看，那是她剛出生……」
照片裡的小肉球連眼睛都沒睜開，握著拳頭，像一隻熟睡的小青蛙。
羅根只覺胸腔裡滿是甜而酸楚的情緒，他由衷道：「很可愛。」
「她剛出生的時候可好玩了。」宋爸爸笑起來和宋欣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眉眼彎彎，恬淡安靜。
他說：「小拳頭那麼小，握住我的手指頭就不撒手，我一抽手指頭她嘴一扁就開始哭……從小到大就是個哭包，偏偏還有人買帳。」
羅根想到宋欣，笑道：「還真是。」
「欣欣從小就聽話，也懂事。」宋爸爸懷念道：「當然了，要是讓她媽媽給你講的話，又是另一個版本了。她從小就喜歡看書……我們那段時間忙，我忙博士畢業，她媽媽忙論文答辯，她就一個人在家裡等著我們回來，我們那時候沒空管她，也不知道她那時候哭沒哭過……」
羅根只覺得難以言說的酸楚：「……她和我提起過。」
——那些家中無人的夜晚，小小的宋欣一個人坐在窗前，夜晚的風聲空洞，月光冰涼，風聲車聲聲聲無情，月亮燈光俱是孤獨，小宋欣害怕地蜷縮在椅子裡翻漫畫。
於是那些裡面的英雄——鳳凰女，x教授，萬磁王，鐳射眼幻影貓……還有金剛狼。他們在她的幻想中陪伴著她，直到小宋欣困困地爬上床，墜入夢鄉。
羅根第一次意識到宋欣對他是種怎樣的情感。
他想起宋欣在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天，曾經對他紅著臉說，你能給我簽個名嗎。
而他當時沒有搭理。
他如今才意識到，那句話裡所埋藏的情緒，比他所知道的情緒要沉重得多，也柔軟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