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裡陰森潮溼,腐朽味道刺鼻,兩人著黑色斗篷由內侍陪伴入內,步伐無聲,卻驚起天牢裡如海哀呼,通道兩側鐵欄後探出一雙雙遍佈獰傷痕的手,枯槁似是要抓住最後一絲希望,耀陽突然膽怯,抓住上官漫袖子小聲開口:“姐……姐姐。你先去。”
眼看近在眼前,愈是近鄉情怯,上官漫也不問,只囑咐了內侍好好照看。
門上鐵鎖鏗啷作響,由內侍引至盡頭牢房,內侍無聲施禮,遠遠躲到別處,天牢裡並不見光,外壁上一盞油燈,微光照見鐵欄裡一身素白囚服的瘦弱身影靜靜蜷在牆角陰潮石壁前,雙眸木然凝望對面石壁,神魂彷彿已在千里之外。
她輕輕喚道:“充媛。”
那身影動也不動,她又道:“充媛,你看看我,我是臨觀,今日帶耀兒前來探望你。”
聽到“耀兒”吳充媛身子悚然一動,抬起臉來,雙眸空洞望向她所在方向,沙啞道:“耀兒,我的耀兒!”
上官漫驚詫注視她雙眸,那眸子黯淡無光,心裡一絲絲沉下來,竟是哭瞎了麼。低低道:“是,你仔細聽聽我的聲音,姝璃宮顧充媛之女臨觀,我並不誆你,她就在外面……”
“不,不要讓她進來。”吳充媛驚悚搖頭,眼角滲出大顆淚來:“不能讓她看到我這個樣子。”
上官漫蹲下身去柔聲勸慰:“你難道不想見她一面麼?”四下裡無人,她壓低了聲音道:“他對我漸漸寵愛,我會擇時機說你的事,為了耀陽你也要堅持。”
吳充媛聞言緩緩搖頭:“你現在勢單力薄,你鬥不過她的。”
吳充媛側耳左右,疾步欺近,五指穿過冷硬鐵欄杆,將一物儘快塞到她手中,蒼白指節枯枝般箍住她春蔥一般的手,上官漫片刻失神,幾曾何時,她吳充媛不也是肌膚如玉,卻聞吳充媛急切囑咐:“將這個交給他。”
掌中物血色淋漓,腥味撲鼻,她咬破指頭,撕下裙圍以血代墨,上官漫心裡驀然一疼:“充媛,你這是……”要以死明志麼?
她急急撇臉:“不成。”
吳充媛一張臉煞白如紙:“只有這樣他才能好好待我的耀兒,殿下,你一定要幫我。”她緩緩滑下身去,匍匐在地重重磕頭:“你一定要幫我!”
嬪向帝姬跪拜,綱常已亂,她慌忙閃身,聲音已哽:“充媛——”
上官漫由內侍引著無聲移步出來。耀陽小心翼翼迎上去:“姐姐,母親她……她……”她竟不敢看她,只是囑咐左右,“用黑幔遮住牢門,讓殿下在外面與充媛說話就好。”
內侍稱是。
耀陽驚疑:“遮住,為什麼要遮住。”
她輕輕按住她肩頭:“去吧。”
一刻,她木然立在等了一刻,鐵欄杆依舊有些嶙峋手探出來,那欄杆彷彿隔著生與死,不甘等持死亡來臨,她亦靜靜等持,無能為力的等待一個生命隕逝。
耀陽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被內侍扶著踉蹌步出,忽聞獄內一聲悶響,內侍尖細嗓音慌亂響在陰暗牢獄裡:“吳充媛歿——”尾音長長如風,只灌得雙頰發冷。
耀陽聞言,雙眼一翻,暈過去。她上前搶一步托住她纖弱的身子,她這樣小,還仍是天真無邪的年紀,卻要遭遇親人離別的痛楚,憐惜將斗篷為她遮好,她心裡幾絲慶幸,幸好,顧充媛還在,她也還在。
許久,上官漫才交給侍奉在側的內侍:“送殿下回去。”
內侍早抬了肩輿來,她低聲囑咐:“小心些。’
內侍忙笑:“殿下放心。”
寒夜深沉,壓得人心裡抑鬱難言,長裙逶迤劃過宮階,她疾步入殿,一進殿就撲跪到地上,雙手碰著血書越過頭頂,深深垂首,她不能讓她白白死去。
眼眶漸溼,她哽咽喚道:“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