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所以他又參加了朝廷的第三次大考。這時,他已年近四十了,皇帝也已經從真宗趙恆換成仁宗趙禎了。
這“恭儉仁恕”的仁宗趙禎,頗愛文士,提拔了如范仲淹、司馬光、晏殊、蘇東坡、歐陽修等諸多人才,不是心胸狹隘、愛搞文字獄的領導。他容得了落魄酸秀才“把斷劍門燒棧道,西川別是一乾坤”的反動詩,也容得了大臣們對自己“沉湎女色”的尖銳指責,還容得了包拯不尊聖旨、唾沫濺到自己臉上的行為,卻不知為何,偏偏對柳永那句“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較起真來。趙禎看到柳永的考試卷子,不假思索,信手就批:“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大筆輕輕一揮,就把柳永勾掉了。錄取名單一公佈,眾人紛紛嘲笑柳永“才子詞人,白衣卿相”、“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噎得柳永幾天說不出話。
關於趙禎此舉,南宋吳曾《能改齋漫錄》說是“留意儒雅,務本理道,深斥浮豔虛美之文”,不喜歡豔俗之詞,不喜歡柳永行徑放蕩。但我猜測,這莫非是柳永“風頭太健、蓋過皇帝”惹的禍罷?當時的柳永炙手可熱,“暇日遍遊妓館,所至,妓者愛其有詞名,能移宮換羽,一經品題,聲價十倍”。歌妓們對他愛得發狂,妓院的順口溜是:“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不願千黃金,願得柳七心;不願神仙見,願識柳七面。”他的詞遠傳高麗等國,也傳入宮中,陳師道《後山詩話》雲:“柳三變遊東都南北二巷,作新樂府,天下詠之,遂傳禁中。仁宗頗好其詞,每對酒,必使侍從歌之再三。”但趙禎肯定不會喜歡這順口溜,說不定還有點吃醋,暗暗著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小癟三怎好搶了朕的頭彩?”這次科舉考試,乘機報復一下也未可知。當然咯,我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惡搞,當不得真的。
柳永經過一番失望傷心之後,突然醒悟,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考試生,我是“ 奉旨填詞柳三變”!“腹內胎生異錦,筆端舌噴長江。縱教片絹字難償。不屑與人稱量。我不求人富貴,人須求我文章。風流才子佔詞場。真是白衣卿相”!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柳永,從此徹底與仕途說byebye,沉緬秦樓楚館,無約無束地為娼館酒樓度腔制曲,但願溫柔鄉里長醉不常醒!
但柳永畢竟出身書香門第,祖父、父親及兄弟都是儒學名士,家庭和他本人,骨子裡無不希望“學好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的。為了改變不順利的仕途,柳永甚至折騰了一下“走後門”。真宗時期的兩浙轉運使孫何是柳永的布衣之交,自負的柳永不願直接開口求人,卻作《望海潮》詞,讓相熟的歌妓獻唱以達孫何。在宴會上,那紅衫翠袖的歌妓舞動身姿,娓娓唱道: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
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
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
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市列珠璣,戶盈羅綺”、“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將孫何管轄的杭州吹噓得如花似錦,孫何聽得眉開眼笑,即日迎接柳永入宴,柳永大喜。但孫何不久病重,還沒來得及向皇帝推薦柳永,就一命嗚呼。
柳永沒有步入仕途,自然又是一番鬱悶、絕望,可這首詞卻流行大江南北,極受歡迎。據羅大經的《鶴林玉露》記載:“此詞流播,金主亮聞歌,欣然有慕於‘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揚鞭渡江之志。”另一則傳說更玄乎,說是完顏亮派遣畫工到宋,偷偷臨摹了杭州的湖山勝景帶回金朝,並親自在畫幅上題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