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車書一混同,江南豈有別疆封?
提兵百萬西湖側,立馬吳山第一峰!”
然而,這畢竟是野老鄉談,不足為憑,權當笑料。
大約50歲時,柳永終於進士及第。趙禎對他在打著自己的名號“奉旨填詞”並不計較;還特地召見了他;“寵進於庭;授西京靈臺令;為太常博士”,皇佑中;又遷屯田員外郎。
柳永做了小官,可惜政治與詩詞完全是兩碼事,他在官場上沒甚作為,且沒多久就罷官。柳永只得繼續放蕩形骸,流連妓院,不久客死旅途,終生憤憤不平。
然而,柳永最大的痛苦,卻不是官場上的失意。仕途不順,這在文人中十分普遍,雖然痛苦,卻不是最致命的。他們往往還可以“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透過或者嘲諷時政,或者裝作退出官場、寄情山水之間,或者與朋友專攻文章,或者布衣躬耕、靜待時來運轉等方式來獲得心理平衡。無論如何失意,總有三五文人知己可以交往,彼此撫慰受傷的心靈。“才子詞人”的柳永聲名極響,卻在文人中沒有一個知音,極度痛苦寂寞,終生孤零零。
作為一介落魄書生,柳永走了一條“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放蕩之路:耽溺於旖旎繁華的都市生活,在“倚紅偎翠”、“淺斟低唱”中尋找寄託。自命清高的文人墨客皆以他為恥,認為他是“多遊狎邪”的浪子,鄙視他的“無行”,不與他交往。柳永一怒,徹底扎進妓院,與“同時天涯淪落人”的妓女們相依為命;雖有大把的妓女追捧,柳永卻也沒有在妓院找到“紅顏知己”。他骨子裡的正統教育,大概也接受不了娶娼女為妻罷?
當時的詞壇“雅文化圈”不認可柳永的詞,認為他的詞俚俗, 譏諷柳永那些淺近卑俗、香豔近淫的歌曲。同時代的另一大詞人張先譏誚柳詞“語意顛倒”。嚴有翼《藝苑雌黃》評柳詞是:“大概非羈旅窮愁之詞,則閨門淫蝶之語。”王灼《碧雞漫志》認為柳詞有“野狐涎之毒”:“嘗以比都下富兒,雖脫村野,而聲態可憎。”
這一點,從當時的詞壇領袖晏殊的態度中可以窺見一二。由於吏部不錄,同行譏諷,柳永日子難過。某一日,他突發奇想:宰相晏殊也是大詞人,想必能理解和同情我罷!當年還向皇帝推薦出身寒門的范仲淹、歐陽修,那麼我……精神一振,急急地去拜訪。晏殊是慧眼識才之人,也知他的大名,立刻客氣地接見了他,柳永十分歡喜。閒談中,晏殊正襟危坐,好言相勸道:“聽說賢俊最近寫了不少詞,恐怕不宜……”
柳永愕然,霍然站起,憤聲抗議:“我寫詞就錯了麼?就是宰相大人你,不也有事沒事的寫詞嗎?”
晏殊大為不悅,一拂衣衫,面有鄙色:“晏某確實寫詞,但從不寫淫穢下流的淫詞,如‘針線慵拈伴伊坐’之流!”
柳永無言以對,灰頭土臉地不自在,立刻灰溜溜的走了。
但柳詞除了一些卑俗近淫的歌曲外,還有許多精美的詞曲,這些詞句寓情於景,情景相融,相得益彰,都是雕琢精緻、珠潤玉滑的名句,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柳永開始受到後世的稱讚。柳永最出色的作品是愛情詩篇《雨霖鈴》,詞境纏綿悱惻、委婉動人,全文不著一個“愛”字,卻把戀人間的離愁別緒表達得淋漓盡致。
“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方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藹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而《八聲甘州》卻是另一種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