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郎君抬起頭,看到一個女子由門內站定在廊下。
此時雪粒已經變成雪花,飛飛揚揚灑灑,在這一片白茫雪霧中,深袍大袖,烏髮垂垂的女子格外的奪目。
這便是那個被棄道觀近十載,一朝獨行千里歸的程娘子啊。
這便是那個人前笑我呆,素手釀新人的程娘子啊。
這便是那個厭茶精食,任爾來去我不留的程娘子啊。
久仰久仰。
秦郎君伸出手,遙遙的似乎做拱。
失去了借力,秦郎君略向前跌去,所幸小廝和週六郎眼明手快忙攙扶。
幾人就這樣有些踉蹌的邁進來。
“娘子,我來與你痛飲一杯。”秦郎君說道,沒有客套沒有見禮,就好似早已熟識,他口中喊道,撐著柺杖,一步一步走來。
婢女微微驚訝。
程嬌娘也看著,不過神情依舊。
“瘸子脫光光,會好看一些嗎?”她問道。
邁到廊下的小廝差點打滑摔倒,一臉驚恐,好豪放的小娘子!
週六郎豎眉哼聲。
“再裝傻。我真脫光讓你看,你待如何?”他乾脆喊道。
婢女伸手捂住眼。羞煞人也,非禮勿聽勿視。
程嬌娘目光轉向他,又是慢騰騰的掃了眼。
“那又與我何干。”她說道。
週六郎被噎的臉紅脖子粗。
“娘子,這個蠻子,欺人太甚。”秦郎君接過話說道,“我定要來與你吃杯酒。”
程嬌娘看著他。
“同杯麼?”她問道。
秦郎君看著她。將從週六郎屋中出來便握著的酒碗一舉。
“同悲。”他說道。
同杯?同悲?
這兩人在說什麼?
“娘子有手腳,卻被這蠻子挾持而困,就如同我這手腳殘缺之人,心有憤,不得自由,奈何,奈何!”秦郎君哈哈笑道。將酒一飲而盡,“同悲啊。同悲啊,誰知道這心中的悲啊。”
他明明朗聲大笑,一旁的婢女卻覺得心中一酸。
無奈,無奈。
誰想來這周家,誰想來這周家,偏被這蠻子挾持,先強擄,又強道歉。處處為強,卻不想到底錯在何處,卻不想娘子悲在何處。
娘子心中該是多麼無奈,困這女子身。恨這血親束,說不得掙不得脫不得。
還好,還好,有人知道,有人知道。
婢女抬手掩眼,淚掉下來。
這個郎君還不錯。
週六郎看了一眼秦郎君,眼中閃過一絲恍然,旋即又繃緊了臉。
屋門開著,坐在屋子裡的人可以看到外邊飛揚的雪花。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秦郎君還在抓著酒碗大笑,指著週六郎,又指天,“我打不得天,還打不得你麼?”
說罷拿著柺杖又是一下。
“秦桑子,你夠了。”週六郎繃著臉喝道,伸手抓住他的柺杖奪過來。
“週六,你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嗎?”秦郎君笑道,用酒碗指著他,“你,欺人太甚。”
婢女在一旁也憤憤看著週六郎,沒錯,他說他認錯,可是他根本就不認為自己錯!
欺人太甚!
週六郎繃著臉,憤聲坐下。
“當初我不管不顧奪走你的婢女,是我不對。”他說道,“你有氣,有怨,儘管衝我來,念著祖母和姑母,你莫要怨恨周家,怨恨周,這個姓氏。”
“既然念著你祖母和姑母,你怎麼能如此待她?”秦郎君說道,手裡還抓著早已經空了的酒碗,“倒酒,倒酒,我與娘子同悲。”
“是,我們欺人太甚。”週六郎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