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那把匕首紮在他後心,露出的木柄不過寸餘!
太陽終於西斜。
沙漠表面雖仍留著殘餘的暑氣,卻畢竟已不像正午時那樣酷熱難當。
陳漢萱一清點人數,又少了五個人,想必就是中午不聽她命令執意奔向那眼水泉去的人,可惜那眼水泉果然只是一副蜃景而已,那五個人卻再也沒能回來。
她正自悵然失神,就突然聽到傾國傾城一聲驚呼:“師父——”
陳漢萱心頭猛地一震,竟不假思索扔下眾多下屬,就奔到他身旁去:“謝大俠,你、你怎樣?”
雖然取出匕首後,就已為他止血包紮,可匕首從後心刺入傷及要害,又在如此嚴酷的沙漠中掙扎求存,他已是油盡燈枯。傾國傾城一把扶住了他猛然跌倒的身子,可他倒在傾國傾城的臂彎裡,卻再也沒有了站起來的氣力。
看到那樣的臉色,陳漢萱驚訝地發覺自己竟驀然感到一陣心慌,忙把手中的水壺遞到他唇邊去:“快,喝點水!”
謝至卻勉力搖搖頭,躲開了她遞過來的水壺。
“太陽已經落山了!”陳漢萱竟突然哽了一下,“我記得再往北走一段,就有一灣泉水的!”
謝至遠遠地看著已在天幕上亮起的長庚星,翕動了一下失血而乾裂的嘴唇,終於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對,找準方向,一直往北走!”
“再、再撐一時,好麼?”陳漢萱又哽了一下,突然道,“只要你活下來,我、我什麼都答應你!”
謝至眼中掠過一抹訝異之色,隨即苦笑道:“我比你更想讓自己活下來——我的妻兒還在家中等著……”
陳漢萱的身子僵了一下。
“陳姑娘,謝某有一事相求!”謝至卻突然道。
聽著他那個有些怪異的稱呼,陳漢萱眼中那一抹晶瑩終於淡去,但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溫柔:“說來聽聽。”
謝至看著那女子因為溫柔而驀然平添幾絲嫵媚的容顏,微微怔了一下,終於還是緩緩說道:“刀槍入庫,馬放南山!”
“朱家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都派人取你性命了,你又何必顧念他家江山?”
“我為的,不是天家江山,而是黎民蒼生!”謝至頓一下,聲音漸漸微弱下去,“改朝易代,戰亂多年;叔侄奪嫡,兵禍再起;求你,給他們幾天安生日子過吧!少出幾個像我這般因戰亂而成的苦命孤兒,可好?”
陳漢萱愣在那裡,半晌方道:“因此你才插手這本不該攪入的紛爭?”
謝至卻已氣息奄奄,只勉力輕輕點了一下頭。
“可你自己又得到什麼?”陳漢萱眼中又有晶瑩閃動,“你兒子還不是要變成孤兒?”
謝至突然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了她。
陳漢萱的神色重又柔和下來,嘆道:“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他的!”
謝至的神色也慢慢鬆懈下來,悽然道:“只要你答應我,不再興兵起禍,天下就會少了許多像他一樣的孩子!等他長大一些,自會明白我諒解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終於幾乎不聞,卻只是強撐著一口氣,盯著面前女子俏麗而堅毅的面容,滿是期許的神色。
陳漢萱終於洩氣地道:“我聖教如今也已是元氣大傷,要東山再起尚需不少時日,答應你就是了!”
“我代天下蒼生,謝你了!”謝至拼盡全身氣力卻仍是微弱地道,面色卻更加灰敗。
陳漢萱望望天際因迴光返照而光華重現的夕陽,突然覺得同面前這個人已走到盡頭的生命何其相似!
有些話,倘若錯過,或許永遠都沒有機會再說了!
她驀然握住他軟軟垂落細沙上的一隻手,雙頰湧起一抹淡淡的紅暈:“拿什麼謝我?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