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南下,老夫打算四處走走,江南的煙雨纏綿,洞庭的煙波浩渺,甚至嶺南的繁花錦繡……死在哪裡,便埋在哪裡,至此之後,再會無期。”
趙德言反身走入車廂,放下車簾,車伕抬起馬鞭,輕輕的挽了一個鞭花,鞭梢發出輕微的炸響,拉車的駿馬甩了甩尾巴,輕快的邁著步子,緩緩前行。
那守將只是彎腰施禮,目送馬車離去。
自趙德言最後這番話中,他聽出了無盡的灑脫與釋然,那是一種歷盡波劫對於往後餘生的淡然與欣慰。
這樣一個一手將突厥攪合得天翻地覆並且最終亡國的一代人傑,縱然在垂暮之年,亦有令人瞻望之志趣。
待到趙德言漸漸走遠,守將才直起身,返回關內,前去尋找一直養傷的阿史那思摩,商議看看能否如趙德言所說那般出兵支援定襄,撞撞運氣,也撈取一個殺敵安邦的功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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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延陀牙帳。
連日的大雪終於停歇,但整個營地之內,卻並無往日那般孩童嬉戲、人盡歡顏的歡愉。
所有薛延陀人的臉上都帶著惶恐與不安,以及難以置信的驚愕……
誰能想得到,本來是薛延陀出兵漠南,意欲經略定襄,逼迫大唐接納和親之請求,憑此使得薛延陀在漠北的統治地位愈發穩固,結果形勢逆轉,二王子率領的十萬大軍音訊皆無不說,唐軍更是兵出白道,悍然攻陷武川鎮直抵漠北,現在連山南屏障的趙信城都被攻破了。
泥熟大人當場陣亡,數萬族人盡皆屠戮!
這帶給薛延陀人的並未多少憤怒,唯有無盡的恐懼,畢竟眼下大唐兵甲之利冠絕天下,東突厥被李靖千里突襲一朝覆滅的故事依舊在草原大磧之上流傳,誰知道今日之薛延陀,會否重演當年東突厥的那一幕?
牙帳之內,氣氛壓抑。
“砰!”
面對契苾可勒帶回來的訊息,夷男可汗再也無法保持以往的從容鎮定,一把將面前桌案上的金樽擲於地上,大怒道:“都是酒囊飯袋麼?十萬大軍音訊皆無,是死是活連個動靜都沒有,武川鎮屯駐重兵固若金湯,居然一個時辰便被攻陷?爾等誤我!”
他是真的出離憤怒!
任意一個統治者,早上醒來之後被告知邊關淪陷,敵軍長驅直入,已然兵臨城下,只怕脾氣都不會比夷男可汗更溫和……
若非契苾可勒這個武川鎮的守將就跪在自己的面前,夷男可汗都會認為這定然是那個無聊的混賬跟自己開的玩笑。
怎麼可能?
契苾可勒跪在賬內,俯首悲泣道:“臣死罪!非是臣推卸責任,只因那唐軍新近裝備了奇怪的火器,威力無比,武川鎮厚重的城牆頃刻間便崩裂坍塌,致使軍心大亂,臣即便是有決死之心,但奈何兵卒潰散,亦是無能為力……及至撤退到諾真水,臣試圖收攏兵卒與唐軍決一死戰,用一身血肉以報大汗信重之恩德,卻不曾想,唐軍的火器齊發,鉛彈如雨,陌刀如林,數萬大軍就猶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毫無抵抗之力……”
他是真的冤!
有誰能夠料到橫空出世大規模應用於戰爭之中的熱武器,就會讓他給碰上?
誰能想得到縱橫漠北驍勇善戰的薛延陀兵卒,在那種無堅不摧鋪天蓋地的槍林彈雨面前,會猶如懦弱的羔羊一般等待宰殺?
誰能相信固若金湯幾乎不可能被攻陷的武川鎮,會在一聲轟然巨響之後土崩瓦解、崩裂坍塌?
一場大敗,真的不怪他。
然而……又有幾人能夠理解他這個被歷史的巨輪徹底碾碎的可憐人呢?
夷男可汗對於契苾部一直甚為重視,也將契苾可勒視為薛延陀少有的名將,故而雖然契苾可勒在武川鎮大敗,心中惱怒,究竟還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