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私鑄錢幣,必然是心懷不臣、意欲謀朝篡位。
高家乃是皇親國戚,高士廉更是李二陛下能夠逆而篡位的肱骨之臣,這等從龍之功,足以保得高氏一族與國同休、世代興旺,李二陛下實在是想不出高履行為何要參與鑄幣一案?
難道是想要證明自己一代更比一代強,老爹高士廉當年領受從龍之功,他高履行也要照葫蘆畫瓢再來一次?
李二陛下著實想不出來高履行牽涉進鑄幣案的理由。
於是,理所當然的認為這可能是長孫無忌無辜攀扯,意欲藉以打擊高士廉。
這就過分了……
當年長孫晟病故,隋煬帝雖然准予其爵位由年幼的長孫無忌承繼,且賞賜頗豐,但長孫無忌卻遭受長孫晟原配所生之長子長孫安業的排擠,被逐出家門,不得不投靠舅父高士廉,方才安穩下來,在高士廉撫養之下,與妹妹一同長大成人。
故而,暫且不論高士廉於大唐成立之時立下的赫赫功勳,單單撫育之恩,便足以令長孫無忌一生一世來償報。
文德皇后臨死之前,還曾拜託他往後照拂高氏一門,若無大錯,則從輕處罰……
如今長孫無忌非但不報撫育之恩,反而要趁勢打擊高家,意欲將高家的利益巧取豪奪,這是人能幹出的事兒麼?
利益是門閥永恆的追求,任何時候都得將利益擺在首位,哪怕犧牲性命亦要維護家族的利益,這一點李二陛下是贊同的,因為他自己便出身門閥,深明此乃門閥之所以存世並世代強盛的根基。
然而若是眼中唯有利益,所有的禮義廉恥恩情孝道盡皆拋在腦後,這等人卻是令人極為不齒的。
君子坦蕩蕩。
如何能夠做到坦蕩蕩?自然是心底無私、寬厚仁愛,若是連撫育之恩尚且置之於腦後,則人與禽獸何異?
晉公子重耳出亡至楚,楚成王禮遇重耳,重耳允下“退避三舍”之諾言,後重耳返國執政,晉楚城濮之戰,晉軍果“退三舍以闢之”,以全當年楚成王禮遇之情義。
國家之間尚且如此,何況人乎?
李二陛下心中慍怒,面沉似水,淡然道:“申國公於國有功,為帝國操勞半生,如今致仕雖然歸鄉,帝國卻決不可忘記其貢獻。高履行性情莽撞,思慮不周,難免被他人所利用,輔機你要仔細甄別,勿要冤枉了無辜之人,更勿要因為與高履行是親戚,便心有顧忌,擔心被旁人誤會偏袒於他。”
長孫無忌有些懵,我何嘗因為因為與高履行的親戚關係,便不敢將他從案件之中摘出去了?
高履行與丘行恭時常私下會面,多次發出不滿當今國策之言,甚至對於太子亦是多有詆譭,尤有甚者,其在終南山的一處礦場便是與丘行恭聯名開設,長孫無忌懷疑其中便是鑄幣之作坊,唯恐派兵詳查之後確定與高履行有關,進而將整個高家攀扯進去,這才一直未曾嚴查。
怎地到了陛下這裡,卻變成自己太過公事公辦、不肯對高履行網開一面而有所不滿?
您記掛著當年高士廉的扶保之功,難道我就忘了高士廉的撫育之恩?
心裡琢磨著,長孫無忌口中說道:“陛下所言甚是,申國公的恩情,老臣不敢一日或忘,只不過……好教陛下知曉,前日芙蓉園賞荷之後,申國公便前往英國公的府邸會晤,所談為何,老臣不得而知,但其後英國公便籤署了高履行的調令,准許其辭去民部侍郎之職,轉而調往恆州擔任刺史,吏部已然備註允准,一應手續盡皆齊備,已如昨日動身趕往恆州赴任。”
“嗯?”
李二陛下劍眉一挑,頓時一愣。
趕往恆州……赴任?
他仔細看了看長孫無忌的神情,長孫無忌露出一個苦笑,點了點頭,意思是陛下您猜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