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偷著看看李二陛下的神情,見到並無發怒,這才繼續說道:“……以水師的實力,完全可以做到強攻平壤城,哪怕一時打不下,亦能給予敵軍重大的殺傷與牽制,屆時陛下率領大軍由遼東進發,一路攻城拔寨向南掃蕩,水師再運送一部分軍隊沿著浿水之上抵達平壤城附近登陸,兩相呼應,南北夾擊,很快便能夠橫掃高句麗,何必放著水師如此強悍的力量不用,反而以硬碰硬,非要層層推進、每城必爭,跟高句麗軍隊決一死戰?”
而且問題的關鍵在於,你這樣子搞很可能如歷史上如出一轍,導致失敗啊!
李二陛下喝著茶水,靜靜的聽著,末了,方才茶杯,緩緩說道:“治國之事,你還不懂。因著世家門閥之存在,導致朝堂上各方勢力糾結攻訐、永無寧日,不僅極大的消耗了帝國的力量,更對帝國的穩固造成嚴重威脅。你以為東征僅只是朕好大喜功、意欲超越秦皇漢武的衝動之舉麼?非也。朕的確好大喜功,卻尚未做到可以無視這樣一場國戰之勝負,依舊剛愎自用的地步。然而你要清楚,這一場大戰不僅僅是要攻伐高句麗這個對於大唐來說無比威脅的敵國,更要趁機虛弱各派系勢力彼此之間的敵對和競爭。故而,哪怕是東征因此失敗,朕也要做出如此決定。一場失敗,動搖不了國本,大不了收攏殘兵,整軍再戰,以大唐的實力,這樣的戰爭就算打上個三場五場也無妨。可是一旦朝堂上的各派系勢力勾心鬥角、各有謀算,則大廈傾覆或許就在旦夕之間。”
他自己也很是無奈,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世家門閥啊,這個依附在帝國身上的毒瘤,令帝國因其而興,也有可能因其而亡。若是不能讓各方勢力都得到足夠的利益,以此平衡相互之間的局面,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將所有的矛盾都爆發出來。
日薄西山、垂死掙扎的關隴貴族,人才輩出、壯志凌雲的山東世家,底蘊深厚、不甘寂寞的江南士族……
一方方勢力,構築了大唐強生的基石,使得大唐成為天下間一等一的強國,卻也種下了危險的種子——利益分配不均,相互爭鬥。一旦這顆種子生根發芽茁壯成長,很容易就能拱開搭建地基的石塊,使得整個帝國牆倒屋塌。
門閥與寒門,朝堂與地方,整個帝國上下,無一處不在為了利益而明爭暗鬥,這就是看似強盛的大唐隱藏在深處的莫大危機。
與之相比,一場東征又算得了什麼?
若有必要,李二陛下甚至甘願使得東征徹底失敗,以此來削弱各方勢力的實力,減輕帝國潛在的危機。
自古以來,戰爭從來都不只是單純的戰爭,沒有一場戰爭的本質只是為了追逐戰爭本身,而是都有著潛藏在背後的各種因素,以及無法言說的利益交換、政治述求。
即便是帝王,亦要婉轉妥協,以換取利益之平衡。
房俊默然不語。
李二陛下看著他的神情,便蹙眉道:“還要提及你那一套‘驕兵必敗’的說辭?簡直胡鬧。這幾年你的確率軍征戰,立下不少戰功,但是你要知道,論起行軍打仗、排兵佈陣的兵法之術,你還根本不夠格。”
房俊頷首:“微臣知曉,絕不敢妄自尊大、驕縱狂悖。”
這是事實,他從來不會因為打了幾場勝仗就自大到以為自己“用兵如神”,因為他的勝利大多是透過裝備的碾壓得來的,當真論起針對敵人的陣型如何排兵佈陣,朝中至少有二十人超過他。
李二陛下續道:“驕縱之心不可漲,驕縱狂悖,則極易迷失本心,不能針對敵人的缺陷之處仔細斟酌、反覆權衡進而得到最佳的作戰方案。然而你也要知道,驕縱之心也會提振軍隊士氣,‘在戰略上藐視敵人’,這不是你的話麼?就是這個道理。況且,所謂的‘破釜沉舟’這種以少勝多的案例畢竟千古罕見,所以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