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之時,風雪漸歇,久違的陽光自薄薄的雲層後傾灑而出,照耀大地。積雪反射著陽光耀目生花,天氣倒不是十分寒冷。
這大抵是今冬最後一場大雪,過不了多少時日春風化凍,就將迎來一場春雨。然而自冬天開始的這場兵諫早已將整個關中裹挾進去,到處兵荒馬亂,關隴軍隊為了維持龐大的軍力四處收刮糧食,甚至連朝廷、農戶留的種子都徵繳一空,不出意外的話將會嚴重影響今年的春耕。
故而雖然寒冬即將過去,但關中百姓卻各個愁眉不展,萬一春耕耽擱,將直接影響一年的生計。這些年關中穩定、百姓富庶,只要想想隋末之時天下混戰,民不聊生易子相食的災難,便忍不住心裡冒寒氣,遂將起事兵諫的關隴各家祖宗十八輩都問候了一遍又一遍。
太子是否賢德,那也留待將來考慮即可,現在的皇帝乃是李二陛下,這麼多年精勵圖治勤於政務,使得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已然算是不可多得的好皇帝,大家的日子越過越好,何苦折騰來折騰去?
就算這個太子不行,難道換一個上來就一定行?
天子腳下,百姓們臨近中樞,自然見多識廣,對於朝中那些個爭權奪利之事耳濡目染,絕非古野鄉村那般沒見識。大抵都明白關隴各家之所以起事兵諫,說什麼太子懦弱不似人君都是瞎扯淡,說到底還是太子早早便表態將會繼續李二陛下打壓門閥、扶持寒門的國策,科舉取士將會逐漸取代以往的舉薦制度,這明顯動了門閥氏族的根基,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自然難以倖免。
然而令百姓們憤怒的是,你們朝堂之上的大佬爭權奪利與我們這些升斗小民無關,可為了爭權奪利卻將整個關中捲入兵災,將百姓的穩定富裕徹底摧毀,這就是缺德了。
故此,關中百姓對於關隴門閥所作所為怨氣沖天,但在眼下到處都是亂兵的情況下卻又敢怒不敢言,只能將憤懣憋在心裡,祈求著上蒼有眼,無論誰勝誰負趕緊結束這場兵災,讓大家的生活能夠迴歸之前的安居樂業……
這股怨氣不僅在民間逐漸累積,即便關隴軍中亦是流言紛紜,對於底層兵卒來說,家眷皆在關中,兵諫的後果直接影響了大家的家庭生計,更別說無數兵卒在戰爭之中喪命,幾乎關中處處戴孝、村村掛幡,妻子失去丈夫、老人失去兒子、孩童失去父親,怮哭之聲不絕於耳。
身為大唐子民,若是外族入寇荼毒同胞,大家披堅執銳戰死疆場倒也無妨,老秦子弟自古以來便不懼生死。然而大家不過是家奴、莊客、佃戶而已,如今卻被主家武裝起來參預兵諫,不僅自己人打自己人,更是以下凌上、以臣欺主,說一句大逆不道亦不為過,這種犧牲誰願意承受?
打勝了好處都是主家的,打敗了便淪為反賊,家家戶戶夷滅三族……
一股洶湧的怨憤之氣在軍中逐漸凝聚,導致關隴軍隊之士氣肉眼可見的跌落至谷地,軍心動盪不安。
這些情緒自底層開始層層向上反饋,終於抵達關隴高層。當宇文節將無數封關隴將校諫言的信箋呈遞於長孫無忌案頭,即便一貫城府深沉,自詡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長孫無忌,也不由得暗暗心悸。
將這些信箋翻閱一些,大抵都是一些反應兵卒對於這場兵諫怨聲載道的抱怨,將校們壓制不住,唯恐出現大規模的軍心動盪甚至引發譁變,這才不得不向上請示應對之法。
長孫無忌將信箋丟在一旁,揉著太陽穴,嘆氣道:“看來非得取得一場大勝不可,否則軍心不穩,恐有變故。”
軍心士氣,乃是軍隊之根基,偏偏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若是自內部刻意去提振士氣、穩定軍心,殊為不易。最好的辦法便是連續不斷的勝利,自然能夠將所有負面情緒壓制下去。
宇文節頷首道:“正是如此,自房俊回京之後,連續幾次突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