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淡然一笑,從華蓋底下伸出手去,接住從天而落的雨水,緩緩道:“希望虢國公能夠以大義為先,將天下黎庶放在心頭,而不是隻知愚忠、不知變通,將這太極宮變成人間煉獄,將整個關中變成屍山血海。”
張士貴心中狂震,差一點便脫口而出“不可能”三字,但幸好反應及時,將這三個字死死含住,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否則豈非承認了房俊的所有猜測?
但即便如此,張士貴依舊被房俊有可能猜到的內情而震撼不已,漫天風雨,霹靂雷霆,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之心情。因為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即將要做的事情會是何等驚天動地……
穩了穩心神,張士貴搖搖頭,面無表情:“老夫不知二郎在說什麼……雖然不敢自詡名臣,只是一介武夫,但老夫自幼便受到父祖之教導,人生於世,當忠君愛國。無論何時何地,老夫只遵從陛下之旨意行事,縱然刀山火海,亦是萬死不辭,絕不揹負叛逆之名。”
說這番話的時候他一身正氣、面容凜然,伴著鏗鏘的話語,予人極為強烈的正義感。
孰料,房俊卻嗤笑一聲……
張士貴凝眉一擰,怒道:“二郎何故發笑?”
房俊自然不懼他的氣勢,面容淡淡的說道:“這滿朝文武,張口閉口忠孝仁義,可真正做得到的又有幾人?最起碼,你虢國公與這‘忠君愛國’是沾不上邊的。”
“大膽!”
張士貴鬚髮戟張,怒不可遏:“休要以為老夫平素對你多有看重,便可以這般信口雌黃、憑空汙衊!老夫一生行事堂堂正正,一身功勳皆在戰場之上拼殺而來,直至此刻依舊固守玄武門,何曾有過半分異心?房二,你今日若是不給老夫一個交待,咱倆沒完!”
兩人的親兵目瞪口呆,不知這兩人剛才還好好的聊天,卻為何一眨眼的功夫便翻臉……不過見到兩人吵歸吵,卻還保持克制,兩人的親兵也只能面面相覷,不敢稍有異動。
面對張士貴的怒火,房俊不急不躁,好整以暇道:“令祖北齊之時高居車騎將軍,贈開府,算得上是一方豪傑。然北周武帝盡起精銳伐滅北齊,令祖並未與國同休,而是身入北周,依舊屯駐一方。及至隋文帝篡取北周基業,令祖也並未向頗為賞識他的北周武帝誓死效忠,反而成為隋臣,依舊榮華富貴……令尊曾任前隋歷陽令,官至大都督,節制一方。接過隋末天下大亂,令尊並未竭力扶保大隋江山,反而縱容虢國公您嘯聚鄉里,反了大隋……”
他說話慢條斯理,張士貴氣得腦門青筋浮凸,雙目圓瞪,卻只能咬碎了牙吞進肚子。
人家說的都對……
但聽得房俊續道:“……再來說說虢國公您,當初您嘯聚鄉里拉起一支義軍,卻不參預爭奪天下,而是‘候霸上之禎祥’,期望能夠等到一位漢高祖一般的人物予以輔佐,於是後來您遠赴晉陽投奔高祖皇帝,被高祖皇帝委以重任,李唐爭霸天下的過程中,您戰功赫赫、攻無不勝。”
這是誇獎的話語,但張士貴半點高興的表情都欠奉,因為他已經知道房俊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果不其然,房俊收回接雨水的手,將溼漉漉的手掌放在斗篷上擦拭,緩緩道:“按理說,您乃是高祖皇帝的肱骨之臣,起碼也得是心腹死士那個級別,可以交託重事、予以信任,自當擁戴高祖皇帝一切決定,包括尊太子建成為儲。然而呢?您卻最終歸順到陛下麾下,隨同陛下在玄武門斬殺建成、元吉並其黨羽……現在您在我面前大言不慚,張口忠誠閉口忠誠,可笑不可笑?”
張士貴方正的面龐已經猶如充血,兩支眼睛惡狠狠的瞪著房俊,大有撲上去狠狠咬住房俊脖子的氣勢……
房俊卻渾然不懼,甚至繼續挑撥張士貴的怒火:“您若是敢先動手,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