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恨他的理由很多,比如他迫使她殺死第一個人,從此以後,再無回頭。
比如他,引導她享受強大的滋味,然後食髓知味,越演愈烈。
比如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誘使她觸犯自己的底線,花言巧語,巧舌如簧。
她只有一個理由不去恨他,便是多年以來,他對她,從不拋棄,也不放棄。
這麼一點點的溫暖,在她最黑暗的日子,照亮了她的全部生命。
花鳶終於拉住了韁繩,她望了望四周,一炷香之前,她就已經出了清豐鎮,在一條路通向汾陽,另一條去周家莊的岔路上,她選擇了回汾陽獅子宅。
可是到底,心理還是放不下他。
她苦笑,策馬回去,她決定去周家莊。
——你讓我去,我就去,可是我要你知道,我不會永遠讓步的。
第九十章
火燭影動,兩位美姬早已經退下,只留下光著身子裹著一張皮袍的何必,以及一襲黑衣,一身寒涼的沈青愁。
何必從桌子上拿起一個小酒杯,倒酒。
白瓷杯,碧液酒,醉生夢死何愁有?
他一口飲盡,微澀的酒意跟柳葉絲似地透進胃腸,然後彈出來,口舌生津,回味綿長,便是“酥柳”。
這便是連九幽堂的二少蕭林凌都愛的佳釀“酥柳”。
是了,蕭林凌和他是朋友,而九幽堂和三分堂是對頭,再加上沈青愁之前太囂張,就算他便是金牌中間人,又為何一定要和這個人做生意?
當然,他沒有傻到問對方是如何獲知這個“秘密”的,身為三分堂的總堂主,他有太多渠道了。
“三分堂的沈總堂主,風頭正建,一時無二,大家都說……”何必頓了頓,看了沈青愁,道:
“你不是個東西。”
沈青愁聞言,倒沒生氣,只是不由眉眼輕挑,重新打量眼前的人。
“江湖上從來不缺人才,而他們大多籍籍無名,不是因為武功不夠高,而是因為際遇不夠好。”
酒意上來,何必面色又開始紅潤起來,他面露微笑,笑得很是諷刺。
“這個世道就是如此,有名望的人隨便一句話都能傳世,一文不名的人,做得再好,也無人記載,更那堪還有嫉妒、陷害、落井下石之輩,便如我這裡許多殺手一樣,不是無可奈何,誰不會淪落到為錢賣命的地步……所以你知道,你能有今天,多麼走運嗎?”
以沈青愁這時的年紀,不過普通少俠的出道之年,那些人要經歷許多許多磨難和打拼,都不一定能聲名鵲起,而沈青愁卻已經是一方之主。
這裡頭,武功天資是其一,有強助力是其二,可最重要的是,他賴以得名,源自於最初三分堂老總堂主穆仁川的青睞。
可他不僅不感恩戴德,還殺而代之,這樣的人就算能成名江湖,又豈能得人敬重?
“你錯了。”沈青愁淡淡一笑。
他一向認為,越是出眾的人便越容易受人話柄,背後人家怎麼罵他,他都知道,只是還沒人敢當面說過,當面說,他反而並不生氣,還有些欣賞。
“你以為我只是靠運氣?。”他走到桌邊坐了下來,取了一個乾淨的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就像在自己家裡那麼隨便。
酒,是何必才喝的酥柳,既然何必自己都喝,定然是沒毒的。
而且他來是臨時起意,何必也不可能未卜先知,給他下毒。
沈青愁是一個極小心的人,就像之前吃花鳶吃剩下的半塊肉脯一樣,用意未必是調情,也不是信不過花鳶,他是信不過何必。
“你會這樣想,是因為你不知道,但凡我運氣好一點,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他說話間,有股悵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