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掉了斯圖爾特家的大半家產,如果不是與卡特家聯姻,斯圖爾特家早該宣佈破產。靠做木材生意起家的卡特一家,雖然富甲一方,卻始終不被上流社會接納,如今出了一個學醫的兒子,不止娶了醫界名家的女兒,還當上了格瑞林醫院的副院長,卡特家終於有揚眉吐氣的感覺了。
一個有名無財,一個有財無名,取長補短,彼此心照不宣。安妮還記得,自己是在老父親聲淚俱下的哀求裡,才被迫同意嫁給那個只在照片裡看過一眼的男人。
三年過去,查爾斯在事業上越發順風順水,連全國最權威最標榜醫生價值的皇家醫學會,也將他列入了新一輪的候選會員名單。
安妮輕輕嘆了口氣,起身從衣櫃的角落拿出一個木匣子,坐到窗臺前。傍晚的餘暉曬到開啟的木匣裡,一把薄薄的手術刀,依然閃亮鋒利。
這是她從學校裡帶回來的,唯一的紀念品。她的夢想,一直是成為一名優秀的大夫。可是,夢想最終成了一場夢。如今的卡特夫人,只是卡特先生身邊的一個陪襯,生兒育女的工具。他不需要她做任何事,只要她隨時配合自己,在外人面前做出夫妻恩愛的樣子,讓他更加確立一個良好的公眾形象,就足夠了。
她拿起冰涼的手術刀,試著在空氣裡比劃了幾下,最終還是將它重新關進了匣子裡。
7
卡特夫人成了李太太雜貨店的常客。她每次來時,都戴著鴨舌帽,穿著西裝皮鞋,金色的長髮仔細挽起來塞進帽簷,晃眼看去,就是個俊俏的少年。
她來的唯一目的,就是跟在第五篇後頭,像個好學的小學生一樣問長問短,一邊問,還一邊拿小本子記下來,包括人體穴點陣圖,她都仔細畫下來。這些來自異國的神奇醫術,常常令她驚歎不已。
對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學生”,第五篇不喜歡,也不討厭,只要她問,他就會一五一十地回答,如何分辨草藥,如何對症下藥。總之,老頭給他的本事,他都如實教給了她。她在醫學院裡學到的知識,也是第五篇未曾接觸過的,作為一個肄業的醫學院學生,她也很樂意將她所知道的東西,傳授給第五篇。
一連數月,他們之間的對話,從來都只與醫術有關。可是,你來我往,互相切磋,倒也不太乏味。有一次,這個女人還帶來了一部笨重的相機,非要與他合影留念,他拗不過她,與她並肩而坐,對著鏡頭,怎麼也不好意思笑出來。
到了後來,如果她一連幾周都沒有出現,第五篇發現自己會情不自禁地朝窗外張望幾眼。
這個志同道合的女人,似乎成了他平靜生活裡的一個習慣,他習慣她拿著筆記認真傾聽的姿態;習慣了她拿著藥草往嘴裡塞,忍住怪味咀嚼的樣子;習慣了她的皮鞋,踩在木製樓梯上的聲音。
他能肯定的是,這個雜貨店,是他離開落英山之後,停留最久的地方了。
這裡的冬天,又溼又冷,白天的霧氣,固執地遮蓋住所有角落。
今天是洋人們的聖誕節,可是,她卻蹲在雜貨店的樓上,跟第五篇坐在一起。兩個人盯著地上的小火爐出神,爐子上,放著一個藥罐,褐色的藥湯咕嘟嘟冒著泡,濃烈但又含著清香的藥味瀰漫了整個屋子。
他配置的特效傷風藥,是這個冬天裡最好的東西了,又便宜又見效,窮人們的最愛。
“你戴著那個,不覺得黑嗎?”他頭也不抬的問。
從她進來到現在,鼻子上一直架著一副墨鏡,突兀得很。
“睡得不好,眼睛不舒服,不好見光。”她如是回答,下意識地扶了扶墨鏡,故意岔開話題,“你的英文越說越好了呢。看來李太太是個很好的老師。”
他的餘光,落在她的手腕上,一道青紫的淤痕,清晰可見。
趁她不注意,他突然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