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這樣喃喃自語的時候,卻也好像看見一個怵目驚心的映象: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剩下的奇特聳立的高樓、巨廈、繁華鬧市,全在燃燒燬敗,這人背向廢都,正在向一深夜色的沙灘走去,那怒海像泥濘混膠而成的稠濃黑油,這人正散發狂歌,要步入海中,沒頂而歿。
這個披髮狂人還不但回目顧盼,目中充滿不捨,彷彿還眼下流了兩行血。
女子一恍惚間,乍見這種情境,不覺一呆,但定過神來,只見明月依然,花草依然,無情依然,尋夢的庭院依然猶在夢中。
無情卻在跟清瘦漢子對望一眼後,心裡一震,眼前出現了一個楚服御冠,披髮而歌的人影,在拱轡撫袖,力諫他的君主未逮之後,走到水窮之處,詠出絕命之詩,問君,問地,問天,問山問水問自己。
然而,只是殘山剩水。
那人走向江心,滅頂不見。
只剩下一方頭巾,驀然回首,淚流滿臉,之後,步入江中,遂像一朵花,開在江心,又似一個蒼白的掌心,作無力的告別手勢。
無情這樣見了,心中一震:怎會見到這等情景呢?
──怎會看到這種異象呢!?
──到底,這是以前發生了的事?還是以後將會發生的事?
彷彿是依稀往夢,又好像是似曾相見過。到底是真是幻,是夢是實,卻一時說不清。
這一迷茫間,那清瘦蒼桑的漢子卻笑了。“別無事。人生在世,本來死就是一個輪迴。大家就活在當現,活在時間裡。時間一旦倒錯,七世三生,互相撞見,不期而遇,也是尋常事耳。”
他向視窗的少女認真的回答道:“剛才你問我……待成為天下第一高手之後……又待怎地!?這問題問得很好。我想,待我成為天下第一高手之後……再來回答吧……到時候,就算回答不出來,又待怎地?反正,人生在世,是做不了幾件大事的。先得要專心、用心,持志、用力,才能完成三件事,那也不見得就很了不起的大事。我們是先有理想,再一步步去達成的。先得望見山峰,就拾步而上,要不,就手足並用的攀爬,待登得了絕頂,又待怎地?怎不成往下一躍吧?哈哈哈……那也不過是投入茫茫蒼海,問一聲故人何在!”
無情劍眉一揚:“你說的對。殺伐能滅種族,但不能享永祚。光憑殺戮,只有破壞,沒有建設,不成為萬世基業。不過,對一些人,拉攏招攬,只是自取滅亡。”
那漢子聽得倒是用心:“例如?”
無情道:“本身就卑鄙惡毒的小人,你拉攏他,等於在五臟六腑內結了毒瘤,並任意它生長留存,足可喪家辱國,史上有明證。另外,是漢奸、外寇,他們要我們滅種亡國,這種敵我,是生死成敗,大關大節,也是大是大非,不可稍作轉移、退讓的。這一退讓,就沒有立場可言了。”
那漢子沉吟道:“有人勸過我八字真言。”
無情道:“哪八個字?”
漢子道:“有容乃大,無欲則剛。”
無情忍不住問:“誰勸你的?”
漢子哈哈一笑道:“倒跟你有些關係?”
無情遲疑了一下:“莫非是……?”
漢子依然笑道:“確是與你師門有關。”
無情眼前一亮:“是師伯?”
漢子道:“的確是天衣居士。”
無情抿嘴笑道:“他也曾請人捎來資訊,勸過我這八個字。”
漢子道:“他是個好人。我從來沒有看過一個那麼精於心計的,卻是心術仍是那麼良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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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頜首道:“天衣師伯天性聰悟,世叔說,若不是他負傷在身,元氣難復,自在門的師兄弟誰的成就只怕都不如他。”
漢子道:“工於心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