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依舊是拖延時間的思路,“你說來聽聽,許我就想起來了。”
崔琛自認勇猛,比別的少年都更有資本傲然。他縱然不屑自誇,此刻卻也下意識去想些自傲的事。
他十歲時出獵,馬失蹄跌倒,他持劍獨對野狼,毫無懼色。
他十二歲時隨父親上戰場,匪首汙言笑他年少,他縱馬入陣,斬首而歸。
……但他越想那些英武事蹟,腦中更揮之不散的那日被人扯掉褲子打屁股。再好的修養也要爆胎了。
偏偏在那種強烈的屈辱裡,還有一顆橫空丟出來的爛白菜。他記起青州城街道上有一面鼓,那鼓只有他縱馬出行時才會響起。他一貫覺得那鼓聲威武壯行,行人紛紛逃竄避讓令他得意。然而那顆爛白菜落地時他瞧見木桶後躲著的人驚懼厭憎憤恨的眼神。猛然覺得,這和那擊鼓之人的表情,和那些逃竄避讓的人的表情,何其相像。
他被那些他壓根沒有放在眼裡的螻蟻小民,厭憎憤恨了。他們眼裡,他和野狼、土匪一樣不堪和兇殘。說不定還並稱“青州三害”。
這些想法太敗興了。
崔琛揮劍去砍車簾,偏偏這個時候阿狸忽然說:“啊,我想起來了。那日你在集市上縱馬,踐踏韭菜白菜,驅逐小販婦孺時的身姿,當真十分威猛。”
她是故意的。
崔琛心裡暴怒,但奇異的剋制下去了,“跟我回家後,你可以慢慢的說。我會仔細聽著。”
那些他沒聽過的難聽的話,他會一句一句的,全部逼問出來。
轟隆隆的馬蹄聲就在這個時候隱隱傳了過來。
阿狸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飛快探身對車伕道:“跑!”
車伕怔愣的時候,阿狸已經抬手拉動了韁繩。
崔琛比阿狸更早覺察到地面的震動。
北方局勢動盪,常年戰亂。崔琛跟著父兄上戰場的次數多了,幾乎枕戈待旦。憑馬蹄聲就知道來敵多寡和遠近。
他才沒有為這種小事拼死的覺悟。立刻打手勢令護衛們撤退。自己則夾緊了馬肚,探手進車廂裡,想把阿狸拖出來。
……所以說這娃很悲催,他拉住了珠翠的手腕。阿狸瞧見,回頭就在他手背上狠狠的啃了一口。立刻就見血了。
牛車猛然間前行,撒蹄狂奔。崔琛幾乎被帶下馬去,只能匆忙放手。
他又追了牛車幾步,見漫山遍野的人衝下來,知道不能耽擱了,才憤恨的撒手,撥馬逃走。
牛車緩緩的停了下來。
阿狸和珠翠長舒了一口氣。江南溼冷的朔風透窗而入。微微的刮骨,阿狸不覺就裹了裹身上的披風。
外面有雜亂的馬蹄踏地和嘶鳴聲。車伕也趕了牛車回頭。
正有人向阿狸六叔問話。隱隱約約聽不真切。大概是些“可傷了人?”之類的例行。卻聽得清問話人的馬蹄聲,紛紛沓沓,有些很不耐煩的意味。
牛車搖搖晃晃的回去。
這一天天光不算晴朗,有陰雲密佈,風時緊時鬆。在某一刻,當風逆折吹入車簾的時候,阿狸聽清了那少年的聲音,他說的是,“車上的人呢,沒傷著吧?”
四面的嘈雜馬蹄與馬嘶就如塵埃般瞬間落盡,阿狸耳中一時寂靜如斯。
她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只是眼中忽然就模糊了。千軍萬馬之中,那人金盔鱗甲,彷彿在燃燒一般廝殺著。風過白水,葦花吹折。他回眸尋望,明明沒有尋見,阿狸卻被那目光灼痛了。
車伕答話,“沒有傷到,一切安好。”
阿狸攥緊了手心,端坐著。僵硬得脖頸都不能轉動一眼,只淚水在眼眶裡轉啊轉啊。
那個人離她這麼近。
只要一掀車簾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