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劍溼腳踏上乾燥柔軟的裁絨毯,舒適得簡直要“唔”一聲。至少價值千金的毯子,可就被他老實不客氣的踩溼了。
閣裡的人兒懶洋洋道:“你專能糟蹋東西。”
與其說是埋怨,不如說是一個呵欠。像遲遲春日,陽光那麼暖,花那麼香,花粉抖下來玷汙了潔白的蓮花瓣,花下的石鰱吐了個泡泡,就是這麼樣的呵欠。
他的模樣兒也比平常在人前時還懶些,俯在爐前,像是被烘得一絲力氣也沒了。天空一樣碧藍而輕薄的紗袍披在他身上,映得他面頰肌膚更如處子般皎好。他的眉毛很清、眼波很倦、睫毛很長。
這是蝶笑花。
兩個小少女,只比小童子大一點點而已,梳著雙丫髻,戴著香噴噴的桂花,吃吃笑著閃出來,偷看一眼謝雲劍俊秀的臉,很羞澀的垂下眼睛,看到褻衣下的線條,就更羞澀了,眼睛不知道往哪裡放,吃吃笑得更大聲,互相你羞我一指頭、你擰我一下,扭著擰著竟然還有空騰出手來服侍雲劍脫了最後一件褻衣,捧著衣物彎著腰溜了,只餘桂花的香味、還有她們笑的餘音,還在暖閣裡迴盪。
雲劍再次舉步,不是向著爐子,而是向著爐邊一個盆子。
那盆子一人高、一人寬,瓷制,從踵至沿,顏色由白漸進至天青,造型似餐桌上請客用的擱大菜的盆子。
這盆底也像有的擱大菜的盆子底下一樣,置了炭火,可以將盆中菜品保溫。
只不過,這個大盆子裡面雖然也滿滿盛了湯,但湯裡熬的不是魚翅、乾貝,而是白芷、江離——都是沐浴用的香草。
湯也不燙,最多比面板燙一點點,正好讓人躺進去“哦呼!”一聲,絕不會對人造成任何實質性傷害,只會把人泡得紅通通的,像一隻心滿意足的大蝦。
這是一鍋上好的洗澡水。雲劍沉入水中,“哦呼”了一聲。世上再沒有比淋了一場大雨之後泡個熱熱的香湯更美的了!
一定有所要求的話,倒是可以錦上添花一把。
“蝶兒,”雲劍喚道,“給我推拿。”
“我不是蝶兒。”蝶笑花唇邊逸出一抹不知是何滋味的笑容,“我只是個笑話。”
雲劍掉過目光,凝視他片刻:“不,你是一出摺子戲。”
他像一出摺子戲,不想管來路、不想管去路,所有的美麗、哀豔、甚或是倦怠,都只凝縮在眼前短短一幕,沒有明天。
他動人得,像是根本沒有明天。
他在雲劍的視線裡笑了。笑得這樣豔、又這樣懨。他終於站起來,姿勢也是懨懨的,似一株才抽出新芽、就已不堪盛大春光負荷的垂柳,每邁出一步,腰肢兒都是軟盈盈的。
袍子落在地上,露出裡頭衣裳,是遍地金鴉青百花衣,現實中根本沒人穿,是很難壓得住的顏色。而他甚至根本沒想過要壓,只那麼隨隨便便一站,秋風都要為他醉了。
他走到雲劍盆邊,胳膊肘支在盆上。剛剛那小少女之一,又奔了回來,手裡捧著一隻萬壽迴文金盞,仍然笑成一團,步子都要邁不穩似的,把金盞往蝶笑花足邊一放,咬著嘴忍住笑聲,回身又逃了。
蝶笑花伸出尖尖的食指,向小少女的背影指了一指:“你啊——”小少女不聽,他也沒脾氣,自己彎腰撈起金盞,遞給雲劍。L
☆、第三章 曾記同船渡
玉手持金盞。金盞中盛著酒,酒色清碧,似外頭窗格嵌的琉璃。
雲劍啜了一口,放開手,酒盞就自己漂在湯麵上,似外頭的蓮花燈。飄飄搖搖,把星光搖曳到人眼前來。
蝶笑花這裡的所有東西,似乎都經過精心的佈置,不但美,而且一定很實用,一定讓人舒適、讓人省力。
只有一個很懶、又很懂得愛惜自己的人,才會想得出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