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場。他們自己為自己造了個可怕幻影,呼喝“七娘子”,以為是稻七娘在搗鬼。縱然最後謎底解開,“七娘子”三字,也將在江湖人心中烙下很久的傷痕了。
容佩風有志者事竟成,找到了稻氏兄妹經年於文、武、術、藝記錄的心得,拆成幾本小冊子,封在馬褂木的幼樹中。這種樹生長很快,不久就將冊子包起來,虧得容佩風怎麼找著的。至於傳說中的金銀財寶,供止水山莊八年開銷,所餘已經不多,基本是難以出手的古董等物,總算也是筆財富。
那對我已經不重要了。
年初,容佩風來找我,問我:“刀是不是快成了?”
我說:“是。”
從去年我就說“是”,他笑笑,把稻大郎的冊子遞給我,其實他剛找著時就給我翻過,基本就是魏無遂背給我聽的那些,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看第二遍,他說:“你有新的心得吧?記上去吧!”
我就記。鑄這把刀時的種種困難、種種心得,或許太粗糙,但是,比稻大郎當時所得,至少在某些方向更進了一步。朱簡有句話說得不錯,“海有珠、山有玉,但憑本事採揀”。宇宙中的大道,我不是聖人,至少能憑我的力量,踏出小小一步。若每個人都不踏步,只想去剽前人的東西,又怎有臉在天地間為人呢?
我寫完最後一句話,頓了頓,署下名字:沈湛,延祐三年,鑄綠眉。
這把刀叫綠眉,它真的成了,我已把生命都鑄進去,看著它,便知道它註定傳之後世,熠熠生輝。而讓我能鑄這柄刀的人,卻像臘肉一般躺著,恐怕非她所喜。
容佩風不在這裡,聽說是他新收的徒弟惹了什麼事,害他急急跑去救場。我把刀壓在冊子上,料他回來能看到,自己則揹負起魏無遂屍身,去了魏無忌墓地。何必再防什麼腐呢?做人,走完自己的一段,塵歸塵,土歸土,總要安息。
至於我,已做完我想做的,隨她去,不妨。
闔上眼,我彷彿看見多年前,天色蔚藍,原野靜諡,所有枝葉都像小小孩子一般天真可愛、也像小小孩子般著急蹬著腿要往上躥。一葉葉、一枝枝、一片片,連成綠海,然後成熟、衰老、枯死,像人一樣。
只有我們的刀,美麗與鋒芒都以金屬的形態凝固住,從此亙古不變。
——以上!綠眉刀鑄造的筆記,就這樣結束了。
與其說是鑄造筆記,不如說是刀問世的前傳。
太傅看完最後一句話,心情還久久不能平靜。他忍不住去看棟勳的刀鞘。
“當然不是我這把刀。”棟勳笑起來了。太傅忍不住注意到,棟勳笑起來很好看。五官沒有什麼波動,但是笑意從內側眼角漾開,將高挺的鼻子線條都柔和了,那麼微微漾漾的明淨和溫柔。太傅不是女孩子,對男色也沒有興趣,仍然覺得他這種笑法很好看。
“綠眉刀,在離澈那裡。”棟勳道。
太傅就知道他這麼好看的溫柔,都是為他妹妹而發的。
不管外人怎麼說,棟勳將軍郭永澈跟妹妹離澈之間的感情,其實是很好的。
若非感情好,七王爺撲倒了棟勳之後,郭離澈也不會這樣生氣。
太傅在袖子裡捻了捻手指頭,想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如果以兄妹之情為楔子而展開,會不會讓人更容易接受?
棟勳卻道:“這是假的。”
“啊?”太傅不能抑制的重重一記心跳。
“這本筆記。”棟勳向太傅手裡示意,“後人託前人名字寫的。”
“哦……”太傅託著手裡看起來很陳舊很像真的、筆法哀感頑豔的筆記,一時間不知該放下還是該留著。
“我看著人家寫的。”棟勳眨了下眼睛。
那眼色居然很調皮。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