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城裡的話,跟鄉郊的話,略有區別。尤其是大富大貴如唐家、謝家,子孫說的多是官話,連本城的方言都不太用了。唐靜軒估著這必是個丫頭。
丫頭稱呼的姑娘,自然便是謝家哪位小姐了。
唐靜軒覺得躲在花後也不妥,還是走開的好。
但聽嬌俏的一聲“嗯”。簡直不算一個字,只是鼻腔裡微出個聲音,卻如此的動聽。不知是哪一位小姐?
丫頭又道:“姑娘,五公子吹得不對。”
唐靜軒奇了,這倒要聽聽看,一個丫頭怎麼批評起公子來,卻能說出個道理不?
小姐果然也問:“你這丫頭也大膽了!卻說說哪裡不好?”
丫頭道:“先前祭織女娘娘,姑娘說先要清淨一顆心,不然祭品縱然擺對了,娘娘也不要享的。老爺總怪五公子不好好讀書。今兒五公子也不讀書,倒吹起笛子來。時候錯了,吹得再好,也不對了。姑娘說婢子可有道理?”
唐靜軒暗道:妙啊!
先前笛曲果然動聽,但因為是雲柯吹出來的,唐靜軒就不愛聽下去。這丫頭竟也曉得“正人而設”的大道理!定是主子教的好了。倒是哪一位小姐呢?
小姐道:“你也不對了。”
丫頭不懂:“哪裡不對?”
唐靜軒與丫頭一起候教。
小姐道:“風不語,竹無罪。奏者有錯,風度竹音卻錯在哪裡呢?我們在這裡,風恰好在、竹也恰好在,有人讓風竹織成宮商,正好流過我們的耳朵,也是緣份。非要說個對錯,這份心豈不是已經偏了自然大道嗎?”
唐靜軒心頭一澈:著啊!這份見解,真有禪味了!到底是哪位小姐,有此妙見?
他支著耳朵,那邊一時卻又無聲。L
☆、第七十七章 是君心緒太無聊
過了一會兒。大約是一朵夕顏花綻開的時間。風動花簌簌。山上風本來就多。唐靜軒聽見丫頭的聲音道:“呀,小姐,以花砌字,難怪風要吹走的。多可惜。”
唐靜軒終於忍不住在枝葉間偷看,但見一個著梔子色底子繡花窄袖衫、以蟹金短簪攏了雙鬟的少女,蹲在滿地落花之中。那些芸花想必剛被攏來砌成字、又被吹開了,略見幾處還聚成筆劃,卻已不成字形,但見弧轉處柔媚如她背影線條。
唐靜軒不由得惋惜起來,未能早一點見她砌的什麼字。
她卻袖著雙手,問丫頭:“你知道我砌的是什麼?”語氣中沒有一點不愉快。
丫頭搔頭道:“好像是……如什麼……亦如電……”
呀,如露亦如電,如夢幻泡影。
唐靜軒曾訪慈恩寺,見一掛單的僧人,合掌喃喃,翻來覆去只有一句,別人問他念的哪句,他也閉目不答。別人好容易聽清了,乃是這句,便勸他:經書裡還有其他極好的,何不都念念,怎麼只困在一句裡呢?太執念了罷!
掛單僧人眼皮一開,聽說倒是目光如電,終於回答了:“你要到岸,原只一張船。你不到岸,搓了萬條纜繩又有何用?”
眾僧們摸著鼻子退回來,把這事當笑話講。唐靜軒聽了,倒有所觸動,自己寫了好幾次這張字,看看,總覺得不盡情,又燒化了。現在想來,何如這雙鬟少女砌花來得妙哉!
雙鬟少女果然對丫頭道:“你不知這句話,吹去又有什麼可惜?你知道了這句話,吹去又有什麼要緊?”
唐靜軒微闔雙目仰起臉。光線從花葉中篩下來,薄綠的在他眼簾上晃。他輕輕搖晃著腦袋,怡然如飲了一杯極好的清茶,太過適意的緣故,幾乎要醉了。
丫頭卻似乎還是有很糟糕的事埋在心裡,忍了又忍,問:“姑娘。你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咦?”雙鬟少女問得跟唐靜軒一樣。“我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