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支配下,彷彿還潛伏著某種就要跳出來攫住他的東西。可是這時他心裡嘀咕著:“我得立即決定。人們說他曾為那個黑人孩子接過生,幹得不錯。可是這回不同。上個星期我就該料理好提前與醫生約定的,而不應當等待;現在臨到最後時刻還得從頭解釋,挨家挨戶地尋找,直到找著一位願意去的醫生,一個會相信我迫不得已而向他撒謊的人。我要是還不會撒謊就是小狗;最近我說了那麼多謊話,現在我撒的謊誰都相信,不分男女。可是看來實際上我並不在行。我想我生就不善於撒謊,撒起謊來總不像。”他疾速地邁著步子,腳步聲響在空蕩沉寂的街道上;他的決定已經有了,甚至他自己還沒覺察。對他來說,這既不荒唐也不可笑。這主意不等他有所意識已迅速進入他的頭腦,早已在他腦子裡確立,雙腳早已聽從它的使喚。他的腳把他帶到那個曾為黑人孩子接生的醫生的家,那次他去遲了,海託華靠他的刀片和書本已代他行使了職責。
這一次醫生又到達得太晚。拜倫必須等他穿好衣服。現在他已上了些年紀,瑣瑣碎碎地很不利落,而且一大早被人叫醒頗有點兒不高興。然後他又得找他汽車的鑰匙,鑰匙放進了一個牢實的小金屬盒裡,而開盒子的鑰匙一時又找不著,他又不準拜倫把鎖撬開。因此,等他們終於抵達小木屋,東方已經彩霞當空,夏日的朝陽早已噴薄欲出。當兩位現已年邁的老人在小木屋門口再次相遇,職業醫生又輸給了業餘接生員,因為醫生進門便聽見嬰兒的哭聲。醫生驚愕地望著牧師,十分煩惱地說:“呃,博士,但願拜倫早就告訴我已經請了你,我這會兒還會睡在床上呢。”他從海託華旁邊擦身走過,進入屋內。“這一回你的運氣似乎比上次更好,儘管上次咱倆在一塊兒商量過。不過此刻你自己看上去也需要找醫生了。也許你需要的是喝杯咖啡。”海託華說了句什麼,但醫生繼續往前沒停下聽他講話。他進入屋內,一位素不相識的年輕女人虛弱無力地躺在一張狹窄的行軍床上;一個身穿紫色衣裙的老婦人,他也從未見過,把嬰兒抱在膝頭。有個老頭兒睡在暗處的另一張床上。醫生注意到那人時還暗以為那人已經死去,因為他睡得那樣深沉,那樣安靜。可是醫生並沒有立即注意到那老頭兒。他朝抱著嬰兒的老婦人走去。“好哇,好哇,”他說,“拜倫準是很興奮。他隻字未提一家子都住在一起,還有爺爺奶奶呢。”老婦人抬頭看著他。他想:“儘管她是坐著的,看起來卻同臥床的老頭兒一樣沒有生氣。她不像有足夠的勇氣承擔母親的責任,更不用說是祖母的責任了。”
“是的,”老婦人說。她抬頭瞧著醫生,一邊彎下腰護著嬰孩。這時他發現她的面孔並不愚蠢、茫然若失,倒顯得既平靜又可怕,好像那平靜和可怕早先曾經消亡現在又一起恢復了生命。但他更為留意她的神態,她既像一塊岩石又像一頭蹲著的動物。她把頭朝老頭兒那邊一扭,醫生才第一次看清那躺在另一張行軍床上睡覺的人。她悄聲地說,帶著逐漸消減的恐懼,顯得既詭譎又緊張:“我騙過了他。我對他說你這次會從後門進來。我騙過了他。現在你終於來了。你現在照料米莉。我來看管喬。”過了一會兒這神情也消失了。就在他注視的當兒,那生氣和神采迅速從她臉上隱退,突然從一張呆滯木然的臉上消失,這張面孔從來沒有可能蘊藏那樣的神情。現在她兩眼審視著他,緘默無言,不知該說什麼好,困惑地躬身護著嬰孩,好像他伸手要從她懷裡奪走嬰兒似的。也許是她的動作刺激了嬰兒,嬰兒發出一聲哭泣。接著,那困惑的神情蕩然無存,像影子一晃而過。她埋頭瞧著孩子,面帶沉思,木呆呆地顯得荒唐可笑。“這是喬,”她說,“我的米莉的小寶寶。”
醫生進屋時拜倫停在門外,他就是在這兒聽見那聲哭喊的,他感到可怕的事發生了。海因斯太太先是朝他的帳篷喊他,聲音裡有某種意味使他幾乎一邊穿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