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就開跑;海因斯太太還未解衣就寢,他在小木屋門口從她身邊經過,徑自跑進屋內,這時他一看見她的神情便驚駭得目瞪口呆,像堵牆立在那兒。海因斯站在他旁邊同他講話;也許他答了話,應對了一兩句。不知怎的,他躍上騾背便朝城裡奔去,一路上他彷彿還瞧見她,瞧見她的神情:她用兩條胳膊支起身子,斜倚在行軍床上,一面俯視著床單下自己的體形,帶著無望的恐懼嗚嗚咽咽地哭泣。他眼前一直浮現出這幅景象,當他喚醒海託華的時候,當他催促醫生動身的整個時候;與此同時他身上像有什麼揪心的事潛伏著,等待著,他的念頭在疾速轉動來不及思考。那倒一點兒不假。腦海裡念頭翻滾無暇思考,一直持續到他和醫生趕到小木屋。這時他剛在門邊停下步,便聽見嬰兒一聲哭泣,他原先覺得可怕的事終於發生了。
現在他明白了那像在等待的隱隱約約的揪心事是什麼,當他橫穿空蕩蕩的廣場去尋找由於疏忽而未預約的醫生的時候。現在他才明白為什麼會忽略了預約醫生。那是因為直到海因斯太太從帳篷裡叫醒他時他才相信他(她)需要一位醫生,真有這種需要。好像一個星期來他的眼睛接受了她懷著大肚子的事實,心裡卻不相信。“然而我的確知道,完全相信,”他想,“我準是知道的,已經辦了這許多事:東奔西跑,四處撒謊,麻煩鄉親們。”但他現在發覺,直到從海因斯太太身邊經過進入小木屋後他才相信。他睡夢中第一次聽見海因斯太太的聲音,便明白是咋回事,發生了什麼;他起身穿衣,匆匆地像攏上工裝那樣,知道這事的緊迫性,明白為什麼這樣,知道自己期待這個已經有五個夜晚了。然而他仍然有些難以相信。這時他還以為跑到小木屋朝門內看時會看見她坐著,甚至她還會到門口迎接他,態度平靜,沒有變化,與往常一樣。可是他伸手碰門時便聽見一種聞所未聞的聲音。那是大聲的呻吟嗚咽,急切而又悽慘,顯然像在針對什麼訴說,他知道那些字句不屬於他,任何男人都不那麼說話。接著他從海因斯太太身邊進去,見她躺在行軍床上。他從未見過她躺在床上,他相信在這種情形下真這樣見到她,她會感到緊張並十分警惕的;也許會露出一絲微笑,卻完完全全地意識到他站在面前。可是他進屋後,她甚至沒看他一眼。她似乎沒有感到門開了,沒有感到屋內除了她自己還有別的人或別的東西,也不明白自己嗚嗚咽咽地在向誰哭訴,以一種男人不懂的語言。床單蓋齊她的下巴,但上半身支在兩條胳膊上,耷拉著頭。她的頭髮散亂,兩眼深陷下去像兩個孔穴,嘴唇沒有一絲血色,面色慘白得與墊在她背後的枕頭相似,她顯得慌張驚駭,帶著憤懣的難以置信的神情審視著蓋在床單下的體形,再次發出大聲的悲哀的呻吟哭喊。這時海因斯太太湊在她身邊。她從紫色肩膀上轉過那張呆板的面孔,說道:“去,去找醫生。發作了。”
他全然不記得去過馬廄,但他去了,一把抓住騾馬,拖出馬鞍,啪地一下搭上騾背。他的動作極快,思維卻轉動得很慢。現在他知道那是什麼緣故。他在思索,在慢慢估量琢磨,像油在愈來愈燙的熱鍋裡慢慢地散開。“我要是早知道這個,”他想,“我要是那時就知道。要是那時候就想通了這事。”他靜靜地想著這個,帶著驚訝的沮喪神情,有些懊悔。“要是那樣,我早就轉過身去,騎上騾馬往另一個方向跑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不為人記起,我想我早已溜之大吉。”然而他沒有那樣做。這時他騎著騾子疾駛過小木屋,思想漸漸平靜鎮定下來,但他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樣做。“但願她再次哭喊之前我早已走遠,不再能夠聽見,”他想,“但願我能走遠,不再聽見她的哭喊。”這樣想著,他上了路,強壯的小騾馬現在加快了步伐,思維像油在均勻平滑地散開。“我先去找海託華。我將把騾子留給他,還得記住提醒他帶上那本當醫生的書。這可不能忘了。”這樣想著,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