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夏公主冷笑著:“當初在明月坊,一個柳飛絮,就騙了你。到現在,你還是認不出我。”
納蘭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初的一幕幕,他跪在大殿門前求皇帝陛下告知夏公主的下落無果,他在大牢內看著血跡斑斑的父親,那個雨天在城牆上驚鴻一瞥的冰冷目光……而今,只剩下她漸行漸遠的火紅色的身影。
“納蘭止,你就那麼在意你父親的事嗎?為了當忠臣,為了光耀門楣,你寧願親手送出自己心愛的女人?”
“納蘭止,你今天打贏了我,我就是你的。”
“納蘭止,你只問我,你能不能帶我走?”
“你以為那些卑劣事情,我對自己的父親一無所知?納蘭止,你是不是太小看我?”
……
那天夜裡,驍國城牆之上張燈結綵,萬千燈籠高高掛起。有一匹馬,有一個人,在城牆之下徘徊不去。不知何時,本該在新房內的夏公主,穿著火紅的嫁衣站在牆頭,如夜空中國陡然升起的一把火。納蘭止看見她豔麗唇角邊那一抹冷笑,一如當年:“納蘭止,你還是這樣膽小。”一滴淚,在她的面頰上緩緩滑落。
她忽然出手,將身側兩個士兵掃在地上,繡鞋往前走了一步,巨大的衣袂在天際飛舞。此時沒有雨,但見她淚如雨下。
城牆下的將軍卻忽然笑了起來,策馬往前疾馳而去。城牆上士兵見狀,紛紛開始開弓射箭。箭矢在暗夜中呼嘯,她展顏一笑,向那城牆下方,急墜而去,宛如烈火中燃燒的蝴蝶。
血在納蘭止的身上綻放,他看見了雨,看見了那目光。昔年的刻骨銘心在此刻重疊,而今,他伸出手,終於能接住那終於屬於他的絕世的美麗。
昔年他曾親手寫下的那首《上邪》,終於成就絕唱: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今生緣
當今的皇上,手段著實狠辣,為了一段莫須有的猜忌,逼死了自己的親兄弟。當夏公主以身殉國的訊息傳來時,皇帝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皇后在後宮不吃不喝了三天,皇帝也不曾過問一句,照例每日批完了奏摺就去後花園賞花。不久,新一任的國師東渡歸來,為國祈福上達天聽,天意雲:皇帝切莫再造殺孽。
皇帝說:朕不信天。了緣恭恭敬敬地答:皇上本就是天子,明瞭天意,當也明瞭百姓心聲。
皇帝最終放了那位流落民間的郡主一馬,順便也將那些亂寫的書生斬殺了大半。後來,有人說,那位郡主被軟禁在一個山清水秀之地,每日與花鳥魚蟲作伴,倒也悠閒。
方輕盈不再追著皇家的車隊不放了。她在大漠裡流浪了三個月,被番邦來的商人騙走了身上的銀兩,換來一張會褪色的鹿皮。她順道截了路上的馬匪,搶了銀兩,解放了奴隸。奴隸當中有一個蓬頭垢面且賊眉鼠眼的人對她咧嘴一笑:大姐,好巧!
可憐的小賊,老窩被朝廷端了,逃跑後被仇家綁了,好不容易又遇到了方輕盈,卻被她一路追追打打,變成了她手底下打雜的。
有一天,風和日麗,小賊在前頭趕馬車,方輕盈躺在後面的草垛上讀著一封信。信上潦草地說了那人大概的一生,終於提到了方輕盈的父親方遙。小賊見她好半天捏著那封信不作聲,便用力抽了抽那頭牛,牛發出難聽的叫聲,他聽見方輕盈悶悶的聲音:“去四方村。”聲音帶著鼻音。
四方村一如當年,書聲琅琅,應是石先生正在書院裡教書。方輕盈穿過重重的麥浪,看到了那一棟茅草屋。草屋裡有點昏暗,梅老漢正躺在那張破舊的炕上,打著呼嚕。方輕盈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將一袋金子放在他腦袋旁邊。想要離開,想了一會兒,還是轉身,又將一封信壓在了那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