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曾用力,然而宋窯出來的紅釉彩瓷,最是輕巧易碎的,此時一落地便四分五裂,聲音脆響。
林沫略略抬起眼皮,目光自錯愕的賈寶玉面上掃過,才冷哼一聲:“寶二爺,我顧惜著你是榮國公之後,對你向來是有禮的,你倒是說出這種混賬話來辱我妹子閨名,是要本侯拿你不成?”
他是正經的一等侯爺,賈寶玉一無爵位二無官職,正經的白丁。一個白丁侮辱公府侯女的名聲,林沫自認為罰的起他。
眾女早習慣了寶玉在閨閣中同她們嬉戲,便是最愛把規矩禮教掛在嘴邊上的薛寶釵也不曾在意過,此時聽了林沫一席話,只覺得天方夜譚,又見林沫表情雖不好看,聲音卻是溫和的,寶釵不覺大了膽子,勸道:“林兄弟有所不知,寶兄弟素來與姐妹們要好,從來都是養在閨中,他同林妹妹打小認識,青梅竹馬,並無其他意思,林兄弟也太多心了罷。”
多心二字一出,連鳳姐探春都覺得不像了,寶釵討好寶玉她們都清楚,也沒什麼大不了,畢竟賈府裡頭,老太太最疼的是寶玉,可是薛寶釵這話,是拿林沫當薛蟠教訓了不成?
鳳姐忙道:“哎呀,寶兄弟,你就在這裡同林兄弟說說話,你林兄弟是狀元,學問肯定好,你同他一起說說話,也好叫老爺高興呢。”
這寶玉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老子賈政,此時聽了鳳姐的話,頓時就蔫了。
林沫笑道:“我說話最是無趣了,因在孝中,家裡也沒有酒戲,別拘束了寶二爺。”他吩咐道,“聆歌,愣著做什麼呢,帶嫂子同姑娘們過去,別叫妹妹等急了。”
聆歌抿唇一笑,帶著女客們去了,行事說話規矩有禮,倒叫鳳姐嘖嘖稱奇:“我家裡也有幾個使得順手的丫頭,就沒有你這樣俊俏知趣的,天天說話就捏著嗓子,蚊子似的哼哼,聽她們說點子話,我恨不得把腳給跺疼了。”
一時間大家都笑開了,探春笑道:“你說這話,叫平兒聽見可不嫉妒呢。”
鳳姐道:“她聽見又怎麼了,你們動不動就在我面前平兒平兒的,說得好像她是我小老婆似的。”大夥兒頓時笑作一團。
鳳姐冷眼瞧見聆歌也是笑彎了眼睛,但依舊是恭謹態度,並未同姑娘們笑成一片,心裡不覺暗歎兩句,好個齊整丫頭!
聆歌帶了人送到黛玉住的聽雨軒裡,並不離開,只是同聞歌雅意雪雁一起在廊下垂首侯著聽吩咐,倒是紫鵑見了熟人,喜從心來,張羅著鳳姐等坐下。
黛玉比之前日又長高了一些,越發地嫋娜多姿,探春等人嘆了又嘆,與她見禮坐下,只見這聽雨軒是個五間的大房子,丫鬟婆子們皆是規矩,看得出治家有度,因為兄妹二人在孝中,屋裡並無多少鮮豔物事,但是瓶瓶罐罐的雖然顏色不如何,倒是有些年歲的好東西,鳳姐是個識貨的,心裡將林家又高看了一等,握著黛玉的手道:“好妹妹。可是又瘦了些。”
黛玉笑道:“哪裡瘦了,我在家裡,哥哥對我極好,這些日子連藥都吃得少些。”
紫鵑也道:“林大爺對姑娘真是沒的說,前些日子姑娘略有些咳嗽,他就請了太醫來看,又從各處打聽些偏方來,現在這日子,二奶奶也知道,雪梨不好找,林大爺愣是託了人尋了好些來給姑娘熬湯喝,又吩咐了每日裡燕窩雪蛤地養著,才叫姑娘的身子好些。”
她本是賈母身邊的二等丫鬟,給了黛玉,卻是賈家的家生子,此刻一口一個林大爺,聞歌同聆歌相視一眼,復又低下頭去,並不言語。黛玉眼光一閃,也不多說,只對鳳姐等說:“前日裡哥哥拿了兩罐茶葉給我,說是皇上的賞賜,我喝不大慣,想著二嫂嫂是愛這味道的,特特地留著呢,紫鵑,你給二嫂嫂拿來。”
鳳姐推辭道:“這御賜之物,我可是不敢收的!”
“嫂嫂這是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