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斷。死者男,身高七尺三寸,身著襴衫,頭戴儒帽,腳上穿黑色雙梁鞋。”
陸安然清冷的聲音在初秋微涼的夜裡如泉水淳淳流瀉而出,她戴好鹿皮手套,偏頭道:“我現在要檢查他身體,麻煩洪姑娘做好記錄。”
剛才灑石灰粉時,洪芙主動請纓,雖然面對屍體心裡不適,好歹克服了,白著臉點點頭,視線卻不敢往地上多瞄兩眼。
話不多說,陸安然手指放在屍體頭部,平靜無波的嗓音道:
“從水中打撈時呈僕臥狀,頭面後仰,兩手兩腳倶向前,口合,眼開閉不定,手開拳曲,十指指甲全脫落,有搕擦損處。”
“面色微赤,身上衣裳並口、鼻、耳、髮際同有泥汙,口鼻有些淡色血汙,肚腹鼓脹,拍之發響,可證肚內有水。”
“兩腳底皺白不脹,腳著鞋則鞋內各有淤泥。”
陸安然讓護城軍將屍身的衣服脫下,用水淋洗,之後以酒噴屍。
洪芙完全無法理解,明明眼前是赤條條一具男屍,她一點也沒有避諱,甚至還會用手指撥弄,看得分外仔細。
好不容易結束,洪芙看到被河水泡過後發白的男屍,差點抑制不住當場嘔出來。
蘇執喟嘆道:“真可憐,他一定拼了命地想往上爬,十根指甲都斷了。”
十指指甲剝落,乾涸的鮮血和淤泥混合在一起,血肉模糊。
雲起問陸安然,“可推斷為跳河自盡?”
陸安然將藥粉倒在手心細搓,半垂眼瞼道:“從屍體表象來看是如此,但有違和的地方。”
雲起揚眉:“何處?”
陸安然指著屍體的手指說道:“他求生的本能太強。”強到不像跳河自盡的人。
眾人全都看向馬旦,不禁想起他剛才說的話,蘇執弱弱道:“莫非真是水鬼引誘人跳河。”
雲起摸了摸下巴道:“許是入水就後悔了,至少目前看不出他殺痕跡。”
不管如何,祁尚讓護城軍抬著一起把屍體先帶回京兆府,既然暫時沒有找到謀殺的證據,要看袁方是否剖屍再驗。
夜色已深,這場河中打撈屍體耗盡了所有人的心神,打算分道揚鑣時,卻見前方青河坊路口依舊人滿為患。
觀月前去一觀,鹿陶陶耐不住寂寞跟著飛簷走壁,片刻後觀月先回來,道:“鳳小侯爺舊疾復發。”
雲起問:“他身邊的黃冀大夫跟隨了?”
“好像沒有。”
袁方眼尖,穿過人縫看到幾人,頓時眼前一亮,“丫頭,快過來瞧瞧。”
一個三軍元帥家小公子,一個侯府病弱貴子,袁方得罪不起,哪個都得罪不起,好說歹說勸和了半天,兩夥人總算分開,結果鳳傾當著他的面往後仰倒。
袁方頓時眼前一黑,只覺得今日不是地藏王菩薩誕辰日,而是他的受難日。
更要命的是附近幾家藥堂都關門歇業,袁方納了悶了,不是說佛寺不興,菩薩們連香火都快吃不到了,怎麼一個法會人人參與,弄得興師動眾。
護城軍排開人海,雲起幾人順利走到最前面,看得出鳳傾情況不好,嘴唇緊抿翻紫,臉色蒼白如紙,眼睛死死閉著。
“他身上常帶的藥已經喂進去了,一炷香了還是沒什麼效用。”
陸安然蹲下來把脈,少頃起身。
“怎麼樣?”袁方著急道。
陸安然沉默須臾,道:“脈沉弦細,心氣痺阻,脈道不通。”
袁方膽戰心驚道:“能救?還是……不能救?”
“我不通內症,大人還是另找大夫前來,最好儘快去鳳府將黃大夫找來。”
袁方唉聲嘆氣,“早就派人去了。”只是派去的人到現在還沒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