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劉歇讓給他的。
劉歇輕眯著眼睛,一面留意著棋局,更多的卻是在觀察眼前的少年天子。
小皇帝談吐舉止之間,自有一股沉穩之風,以他的年紀而言,已經是十分難得,然而若說是王者風範,他還不夠。
段雲嶂,畢竟還是太嫩了。
劉歇的唇角扯出一絲笑意。
猛虎太張狂,幼貓太孱弱,初生的虎崽,把玩起來比這兩者都要有趣的多。威國公動了心思,想和小皇帝好好玩上一局。
棋局過半,六夫人也來換了幾次茶。段雲嶂慢慢對弈得有些興起了。在宮裡,太后娘娘和徐太妃不會和他下棋,段攏月沒時間和他下棋,段雲重是個沒耐性的,坐不住,至於金鳳,根本就是個棋盲。他整日裡手癢,也只得和小太監們玩玩,可惜小太監們棋力差,下得也沒意思。
和劉歇對弈,總覺得對方的心思深淺難測,可是落到一招一式上,又覺得似乎和自己差不太多,段雲嶂被撩撥得越發興奮,雙眼都放出光來。他一步一步,穩紮穩打,居然已經逐漸佔優了,而劉歇,雖暫落下風,卻依然不疾不徐。
“威國公,又失三子。”段雲嶂微笑,覺得這一回將魏太傅保下來,是十拿九穩了。
劉歇眼皮一撩:“皇上,棋風甚健啊!只是還差了些後著。”
段雲嶂道:“威國公,棋盤上還是要穩紮穩打才是真功夫。”
劉歇挑眉。
“威國公,你既然料事如神,也該猜得到朕今日來,所為的是何事。”
“皇上,這個,不妨等棋局終了再談不遲。”
“威國公,朕知道,你心裡早就有數。”
劉歇靜看他一陣,嘆了一口氣,將手中即將落下的子收回:“皇上可知,今日魏鄉洲大人上了摺子,要求告老還鄉?”
“什麼?”段雲嶂一驚,手中黑子墜地。
“魏大人今年已經六十八歲了,年老體弱,強求他繼續為國獻身,未免對他不公。臣已經擅作主張,準了魏大人的摺子。如今,魏大人全家應該已經收拾好行裝,準備上路了。”
“你……你說什麼?”段雲嶂顫然瞪著他。
這……就是後著?
“威國公,你方才答應朕,贏了此局就從朕心中所想,難道你要出爾反爾嗎?”
劉歇悠悠道:“臣是答應過。可是魏鄉洲大人乃是自請辭官,臣也無法阻攔啊。”
段雲嶂怔然,竟然找不到話來反駁他。
“至於這棋局麼……”劉歇用眼睛在段雲嶂臉上兜了一兜,便低首在棋盤上落下一顆白子。
“棋還未下完,誰勝誰負,尚難定論。”
段雲嶂順著他的手勢看向棋盤,驀地發覺自己後方明明穩守穩攻的佈局,被他一顆白子徹底擾亂,後方的十幾顆黑子,全部被堵死。
大局已定。
這,也是後著。
段雲嶂木然盯著那棋局,企圖從中挖出劉歇作弊的蛛絲馬跡來。劉歇朗笑出聲,將棋盤輕輕一敲。
“皇上,這局,已經終了。”
不畏虎的初生牛犢有什麼好玩的,這自以為聰明的初生虎崽,才是真有趣。
唉呀呀,一敗塗地,再塗地。
帝王恩情旦夕改
魏太傅走了。
魏太傅留給皇帝一封信,皇帝看也沒看,就扔掉了。
金鳳聽說了,便曲折地透過素方找到皇帝的貼身內侍小孫子,從軒羅殿的旮旯角落裡把那封信找了出來。金鳳也沒有看,可是她想留著。
皇帝在寢殿裡關了三天三夜,不上朝,也不看摺子,甚至也不去向太后請安。據小孫子說,皇帝這三天三夜都對著一方棋盤苦思冥想,不吃也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