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怔,慌忙抬頭躲避,卻發覺胯/下馬匹莫名躁動,他控住韁繩,低眸遂見少女手持利刃,恰抵在烏蹄馬的喉管。
他發燙的血液寸寸涼如灰燼,半晌,他皮笑肉不笑道:“你這一刀下去,竟不知是我先墜馬,還是你先被馬蹄撅昏?”
宋迢迢很無謂,“撅暈算什麼?就算是死在亂馬足下,與殿下魚死網破,我也甘之如飴。”
她頓了頓,又道:“我原想將它架在你脖頸,是你避得太快。罷了,是人是馬,又有什麼干係?只要能脅迫殿下,都是好的。”
她抬起尖尖的下頜,凝眉注視他,一字一頓道:“殿下,你知道嗎?被你這種人困在手心的滋味,是比之受刑也不遑多讓的。”
她說了許多,也不知究竟哪一句戳中他的痛處,教他難得卸下假面,露出些真情態。
“魚死網破?月娘不妨一試。”他勾唇一笑,眉目陰鬱,輕飄飄策馬迎接刀刃,不想宋迢迢當真一動不動,牢牢執緊短刀。
馬匹已然受驚,不受控的揚蹄,前蹄幾要擊中她的胸腹,千鈞一髮之際,少年怒喝:“驚寒!”
身著夜行衣的青年疾速逼近,用長鞭捲起少女,迫使她避開,旋即,四周潛伏的暗衛將她團團圍住。
宋迢迢因撲摔震得唇角溢位鮮血,宛若朵朵紅梅,綴在她的雪膚之上,杜氏等人瞧見,幾乎是肝膽欲裂,幸而有蒼奴一力阻攔,才沒有被波及。
蕭偃的情況更為不濟,他被晉王突襲,傷處與心脈不過毫釐之距,現下因劇烈顛簸,激得他心肺劇痛,氣血翻湧入喉。
他勉力壓制,卻聽見宋迢迢肆意的笑音,他蹙眉轉眸,看她伏在泥地間,白裙鋪散一地,烏髮血唇,笑靨如花。
她吞嚥鮮血,話音發顫:“我與晉王裡應外合,意圖治你於死地,我不信、不信你毫無所察,可你明知真相,仍要追回我,假使你是為報復我,猶算合理。”
“然而適才,分明是教我遭難的、絕佳時機,你為何要掣轡頭?為何要救我?”
她諷笑道:“蕭子愆,你莫不真是個情種?”
子愆是蕭偃的字,這數月來,她與他寄雁傳書,為顯親暱,常以他的表字落筆。
話落,山林間杳無人聲,唯有雨打落葉,風吹樹搖的動響。
細密的雨珠蘊在少年眉睫,將他鋒銳冶麗的五官柔化,他的眸光清泠,吐字也淡。
“月娘所說種種,我全數都知悉呀。”
“這與情愛何干?月娘養過雀兒嗎?雀鳥中有一種金畫眉,性子頗烈,難以馴養,常日困鎖,它們是不肯依的。”
他沉吟少許,繼續道:“故爾三不五時,也要放她出來透透氣,最好,教她知道外邊的險阻。”
“只是月娘,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帶著這名胡雛上路。孤恰好是在今日查清,你與他關係匪淺,往來數十年。”
他笑靨淺淺,“真是,好一對,青梅竹馬吶。”
宋迢迢並不理會他後頭的瘋話,只管發自己的瘋,“殿下說的很是,那您可知,金畫眉在民間的別稱……”
“喚作。”她的語調漸漸低忽:“爛頭屠夫。”
話音未落,她已抽出腕間的袖箭,眾人大驚,皆以為她要行刺蕭偃,弓箭紛紛轉向伏地的少女,卻見她皓腕一轉,抵住己身的胸腑便是一箭。
“月娘!”蕭偃一時目眥欲裂,迅速將腰間玉佩擲向她的腕骨,慌忙翻身下馬,踉踉蹌蹌撥開人群。
突聽得洶湧的馬蹄聲穿透皮膜(1),墨髮碧眼、滿身染血的少年彎腰將宋迢迢攬上健馬,左突右襲,意欲衝出人群,卻到底不敵一眾武藝卓群的暗衛。
二人互相依偎,神色沉靜,靜立在層層刀劍中,如同一對亡命鴛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