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卻倏然變得蒼涼。
一句反問,讓他真的心寒了。
他站起身來,“這些我聽到了,也記住了。接下來,我有話要問你:如果我已鐵了心讓襲家隨著我的運道起落,我鐵了心要讓老三終其一生無所事事,你會做什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襲家隨著你的運道起落?”老太爺為這一句滿腔怒火,“我苦心經營幾十年,你就要我老來看著你把家族毀掉?!”
“你和老三,還有一些外人,這陣子都沒閒著,我心裡都有數。”襲朗問道,“你們要做什麼或是已經知道了什麼?毀掉我的姻緣,讓我也嘗一嘗有苦難言被人脅迫的滋味?”
老太爺仍是不肯正面回答:“就該挫一挫你的銳氣!你自來獨斷專行,跋扈至極,遲早要吃大虧!”說著說著就想起了以前的事,“為了個女人,你目無尊長,大逆不道,我病倒、你祖母去世都是因為那一件事而起……我的前程,說是你斷送的也不為過!是,你眼下接替我,成了國之棟樑,但你是過日子的人麼?!就不怕把老三逼急了去告你竭力打壓手足?!……”
襲朗手裡的紙張捲起來,敲了敲桌面。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大老爺,眼中閃著鋒利的芒,“你和老三知道的事,不肯對我說,是麼?”
“我們知道什麼?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家裡的人都該是上得了檯面的人!”老太爺是故意這麼說的,他的怒火只能以這種譏誚的言辭宣洩。
紙張一下一下敲打著桌面。襲朗垂眸看著桌面,幾息的功夫之後,他有了定奪,抬了眼瞼,凝住老太爺。
那眼神充斥著疏離、冷漠,有那麼一刻,閃過深濃的困惑。
老太爺在這樣的注視下,心頭一驚。那是襲朗看著陌生人才有的目光。
襲朗語氣平靜、漠然,“你們好自為之,再惹到我頭上,別怪我心狠手辣。我已一再容忍一再遷就,你們仍不知足,那麼,我也不需再為難自己。”他轉身,走出幾步之後,發現手裡還握著那一沓紙張,抬手輕揚。
紙張紛紛飛起,又輾轉落地。
這一段在他心頭始終是雞肋一般的父子緣分,不需再有半分留戀。
父親一直不認可他。以前以為,那份不認可是源於大事小情上的分歧對峙。所以這段日子能遷就的都儘量遷就,真不曾狠下心來針對父親做過什麼事,從不曾想過將生身父親置於尷尬甚至痛苦的深淵。
他怕自己會後悔,所以總是忍著不要踩到那個界限。
至今日才知道,父親不認可的,還有他的品行。是不認可還是懷疑呢?不重要了,沒差別。
戰功是容易得到的,戰功是可能作假得來的。
他的父親,是這樣看他的。
別人要強加給他的罪名、侮辱,他可以忍,家中有人竟也如此。
他的妻子,是能由著居心叵測之人加害的,是上不得檯面的。
他的父親知道阿芷已置身險境,要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熱鬧。
到底是有多憎恨他?
襲朗走出書房院的時候,心頭火氣慢慢消散。終究是沒了怒意,反而有種得到解脫的感覺。
老太爺為人處世自有一套章程,今晚大抵是想與他細說的,興許是有一定道理的。
但是,沒必要了。
緣分已盡。緣盡並不一定是在生死別離的前提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