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俯身來回翻著端午的腦袋,他要看看除了耳後,端午這顆亂七八糟的腦袋上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傷到,她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高燒,如果確實是受涼引起的不足為懼,就怕其實是由傷口,尤其是腦袋上的傷口,感染引起的。
端午的眼睛漸漸失了銳度眯縫起來,她看著腦袋上方英挺的眉眼,似乎很煩惱地幽幽地道:“周衡哥,你說,我們還要交往多久才能同居?”
周衡的手指僵在端午頸側。
月影西移,時至深夜十一點,端午把兩條細瘦的腿兒輕鬆收進周衡寬大的黑色毛衣裡,她抱膝坐著,微微仰著腦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周衡,堅持要問出一個結果。
周衡有點驚訝,但更想笑,他不由得好奇,端午的媽媽到底是怎麼養出端午這朵小奇葩的。十七歲了,也是大姑娘了,一朝天真無邪,跟狗屁不通的週末結成了“忘年交”,一朝語不驚人死不休,剛剛開始“交往”,就不拘小節地惦記著要跟人同居。
“周衡哥?”
周衡問:“為什麼?”
端午理所當然道:“我們在交往啊,交往到最後都是要同居的……”她驀地想起下午電視劇裡關於胸部的對話,於是有點難為情地、隱晦地補充道,“那個,我們家的基因也好。”
周衡盯著端午,道:“端午,你要是不把話說清楚,你就只能在這間太平間正上方的病房,一個人回憶著《太平間的恐怖情人》睡覺,我要回家了。”
端午張著嘴巴,慢半拍地意識到,周衡剛剛那句話的意思是,電影裡那些大腳趾上掛著號碼牌的陰森森的屍體,就在她的腳下……端午瞪著床下陰森森的瓷磚,目眥欲裂,周身那見風使舵的雞皮疙瘩跟風起立,齊刷刷的。
端午立刻就老實了,也不催著周衡給個同居日程表之類的了,趕緊道:“我就問問,周衡哥你要是不願意回答……我就以後再問。要不我們出院吧,真的,剩下的這點溫度我回去泡個澡就下去了。”
周衡看到端午這就要下床,慢吞吞道:“我騙你的。”
端午指著床下,懷疑道:“太平間不在樓下?”
“不在。”
端午哀怨地瞪著周衡,忽地翻身背對著周衡躺下……然而,她剛躺下,就聽到周衡開門要往外走的動靜,於是又心急火燎地翻回來。
端午終於妥協了,她耷拉著嘴角,小聲道:“我奶奶跟我說……下週讓人來收拾東西,她讓我搬回去。”
周衡一瞬間就明白了他把端午抱到車上要替她系安全帶時端午突然的粗聲喘息和激烈反抗,她一直在生氣地反覆念著“我不去”,他理所當然地以為她說的“不去”是“不去醫院”……當然,也明白了端午剛剛為什麼堅持問他什麼時候能同居。
聶爺爺那天跟他說:端午這個孩子,你看著她很隨和,甚至有點慫不拉幾的,其實她特別固執。相處的這一年裡,我聽她當面叫東遠“爸爸”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她奶奶顧念著跟明鏡外婆的交情,向來不給她媽好臉色,她什麼都沒表示,但雷雨夜寧願去她哥哥房間睡地板,都不願意去敲她奶奶的門。我一開始根本就沒琢磨過這個半路出現的孫女,直到那天晚上她突然跟大家說她要“回家”……原來人家打從心底就沒覺得這裡是家……在日常生活裡,這個小姑娘老是笑眯眯的,乖順的好像你說什麼她就聽什麼……
周衡沉默著看著端午,後者面色灰敗,也許是高燒的後遺症,也許是因為確實不想回到聶家。
第 21 章
端午在醫院住了兩個晚上,缺了週一上午的課,週一下午,雖然百般不情願,還是回學校上課去了。周衡把她送到學校門口,叮囑她放學不要亂跑趕快回家,似乎還想說什麼,但上課鈴聲響了,周衡看了看端午身後撒丫